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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代表着我们所遭逢的一切

时间:2024-01-20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吴昕孺  阅读:

  船的背后是渐渐收拢的夜幕。所以,船每往这边划一桨,我的心就跟着沉一下。当桨声欸乃传入我的耳蜗,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跑到水边,迎着那艘渡船,船头上分明站着一个人。我惊叫一声:“孟夫子!”

  他跳下船,疑惑地看着我。我连忙一揖:“蜀人李白专程来访。”

  “是李白?兄弟,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你,你又如何认出我来了?”

  我把昨晚在鹿门山做的梦说给他听。他啧啧称奇:“不可思议,太有缘了,你的到来恰好印证了我前不久写过的一句诗:‘岩扉松径长寂寥,唯有幽人独来去。’你就是那个幽人啊!”

  孟浩然执意留我多住些日子,以补偿我在柴房“委屈”的一晚。小书童瞧见我和他家孟公一起回来,高兴得像只松鼠爬到了树上。我和孟浩然,就像我和你,不见也如故,一见更是有如两条江河交汇,波涛相激,澎湃不绝。我们聊时局、聊文学、聊人生,深相契合。唯一分歧在于,我坚决反对科举,孟兄则对此仍抱一线希望。他生性宽厚,不强求我改变主意,而是帮我分析,认为单走干谒一途,花费大,耗时长,还要看运气,借力不失为一条捷径。

  我正是从孟浩然那里得知,王维凭借玉真公主和岐王的推荐,才得以进入官场。从那时起,我对王维的情感便五味杂陈,妒忌与不屑或许是两条主线,但这恐怕只是外在的。

  王维是我的同龄人。我刚出蜀不久,和吴指南在江陵时,曾从当地一位诗友那里得到过一本他的诗集,那名诗友盛赞他的才气,目之为神童。回到旅店,我和吴指南翻阅诗集,发现里面还有不少画,是诗人自己画的。诗我懂,画我不懂,但我觉得那些画比诗更好。吴指南说:“这是本画集,诗配画,而不是画配诗。”当然,诗也挺好的,只是画太好了——他画的花刚刚绽开,还隐含着前一刻含苞待放时的信息,似乎恰好是你看的时候才开的;他画的石头,完全能坐上去,不仅能坐,你还能感觉到那块石头的清凉,它怀抱的坚硬和柔软;还有一只鸟,空无依凭,但你一看就知道它是栖落在一根不那么牢靠的细枝上,因为它的爪子在用力,翅膀微微挲开,眼神闪烁着紧张与惶惑,它整个的身体就是一团小小的害怕和挣扎——撷取一个瞬间,便让人明白一切,这是非常高妙的手法和境界。但彼时,他的诗歌里还没有这些东西。

  后来,我读到他的《少年行》《观猎》《使至塞上》《山居秋暝》《终南别业》等,就刮目相看了,他绘画的天赋开始在诗歌中全面展开。最近我读到他的一些作品,更不同寻常,比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样的诗句纯属他捡来的,但没有灵犀便无此神韵,你都模仿不了,一模仿就成旧纸屑、破布巾。“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读得我拍案而起,却不敢发一声,这一行一坐,水穷而云起,绝非简单的隐士逸趣,而是包孕着无穷的难言之隐、不言之妙……

  问题是,那个时候,我年轻气盛。我敏锐地感到他将有多强,就对他有多嫉妒、多蔑视。我告诫自己,日后即便有机会,也不要踩着女人的肩头去谋取职位,以区别于这位吃“软饭”的天才诗人。唉,哪能想到,我恰恰是靠了两个女人的说项当上翰林,虽然事后才得知,不过真相大白之后,我也没有勇气立马就“仰天大笑出门去”,而是将错就错地混到了赐金放还。可以说,从那时起,我其实已经理解了王维、我惭愧地收起了不屑的目光,却无法卸除嫉妒的心思。

  我不可能不嫉妒王维,杜二,所以当玉真公主在天台山琼台上问我对王维诗歌的评价时,我就无比愚蠢、粗鲁、颟顸地跟她较上劲了。

  孟浩然有一点倒是说服了我——哪怕是干谒,你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效率低、效果差,跟混日子没两样,不如找个地方安定下来,成个家,再有的放矢,徐图大计。我一点头,他就把我带到安陆许家,让我成了上门女婿。

  成家,而且娶了前朝宰相的孙女儿,并没如孟浩然所说,能改变干谒的结果,但我在心里非常感激他。倘若不是他撮合,我压根儿不会考虑成家的事,娶不到贤淑的许夫人,也不会有平阳和伯禽一对儿女。

  开元十六年初(728年),孟浩然写信到安陆来,说他将赴京城赶考,因为不抱什么希望,准备先下扬州,再到洛阳,最后抵长安,一路玩过去,问我阳春三月能否与他在江夏会合,为他壮行。许夫人没有异议。我就在江夏与孟浩然厮混了个把月,直到那天他必须得走了,我写了一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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