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躺在床上。庞大凯明显感觉到吴小丽并没有睡着,可她背对着庞大凯,一动不动,连喘气声都隐忍着。庞大凯本想安慰她几句,随便安慰什么都行,关于宋老师的失约,关于做媒的事。但吴小丽显然不需要他的安慰了,她现在需要的,只是默默地承受。屋里好静啊,只有空调发出的微弱的声音,如果仔细听,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忽有忽无的。但绝对不是吴小丽发出的,也不是他自己发出的,好像只是他耳朵接收的某种特别的信号。
这次蓄谋已久的旅行没有按照原计划完成,第二天下午,他们就赶回北京了。
很难讲述他们的心情,故事开始时就出现了状况,宋老师的失约只是序幕,紧接着一连串的事情都不能说是顺心,而吴小丽的身体不适和莫名其妙地呵斥、大叫,也一定和宋老师的失约有关。最无辜的是胡云云,关于吴小丽要为他们做媒的事,她是完全蒙在鼓里。她还不知道这几天一直被人议论,一直被品头论足,就像货架上的商品。本来胡云云可以留下来完成预计中的旅行计划,但是她也觉得吴小丽肯定遇到了什么事,加上她所说的身体不适,庞大凯是要陪她一起回京的。吴小丽和女儿留下来玩也不太合适,加上海鲜馆遇到的风波,也让她深感后怕,便也决定和他们一起回京了。庞大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出来玩就是要开心,不开心的旅行有什么意思呢?吴小丽的好事没有做成,还惹了一肚子气,把自己惹出了病,情绪不佳,要回京平复一下心境,恢复一下身体,也是必需的。好在这个暑假还长,还可以重新谋划,只是,吴小丽的过度反应,还是像一个结,扣在了庞大凯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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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回京第二天,这次旅行的后遗症就显现出来了,不要说重新谋划的旅行了,就连生活的平静也被彻底打破。吴小丽提出要和庞大凯分手,这简直就是晴天一声惊雷,庞大凯被吓住了。但很快又冷静了,他想到他们婚前的两条约定,一是,如果一方觉得不合适了,就要对另一方放手;二就是如前所述的“丁克”。“丁克”当然是在第一条有保证的前提下执行的,如果第一条不存在,就不会有第二条。所以关于第一条,结婚四五年来,他们都小心地维系着,能够做到互相迁就和原谅,也试着深入理解对方的想法并达成某种默契。但是吴小丽突然提出离婚,还是让庞大凯深感吃惊,并认真回顾了这场不算短的婚姻,实在也找不出哪里出了问题,裂痕又是从何处开始,又是为何到了离婚的境地,莫非就是这次连云港之行?莫非是他对她照顾不周?她头疼,后来还伴随着呕吐,他是要带她去看医生的呀?是她坚决不去的嘛,还难听地怼了庞大凯,那又是为什么呢?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庞大凯不知道罢了。看着吴小丽立即从他们合租房搬走,庞大凯觉得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也只能遂了吴小丽的心愿和她一起办了该办的手续。从连云港回来刚好一周,整个人生就进行到另一条道上了。
当庞大凯和吴小丽从民政大厅出来时,庞大凯还是不甘心,问吴小丽究竟是为什么。吴小丽态度也平缓了很多,静静地说:“就是不爱你了,没有别的。我也不想说对不起一类的话,你能让我不爱你,肯定也有你的问题……不对不对,你没问题……都这样了,要恨就恨我吧,是我先提出的。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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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凯面对突然空空荡荡的家,心情抑郁,禁不住有一种失败感。
奇怪的是,吴小丽刚一离开,家里居然没有她留下的任何痕迹,连气味也随之消失了。庞大凯知道,此后他要独自面对生活了,便开始收拾房间,在整理行李箱时,发现一件女式的白色衬衫。他的旅行箱里怎么会有一件女式衬衫?显然这件衬衫不是吴小丽的,吴小丽没有这种颜色和款式的衬衫,他开始回忆,好在从连云港回来才一个多星期,记忆的河流很快就回溯到去连云港的高铁上,在稀稀落落的车厢里,吴小丽和胡云云聊天时,是他带着小艾艾玩儿并同时睡着的。醒来时,小艾艾被胡云云抱走,大家又都在急慌慌整理行李准备下车,他就把胡云云盖在小艾艾身上其实也是盖在他身上的衬衫塞进旅行箱里了。在短暂的旅行中,他并没有仔细查看行李箱,也就没有发现衬衫并及时还给胡云云。当这件衬衫重新出现时,他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已经不是一周前的那个他了,是一个离婚男人了。于是记忆的河流又开始泛滥,“潮间带”海鲜馆里的一幕再现眼前,胡云云在惊慌中和他紧紧相挽相拥的画面成为了一道美丽的风景,而她挺身而出的勇气再次震撼了他,同时她抓他胳膊时的战栗,又觉得她是真实的女人,有担当,又胆怯。庞大凯就想给胡云云打电话,要把衬衫还给她,顺便,也向她倾诉一下心里的苦楚——好端端的婚姻突然就变了,前妻的好闺蜜或许能知道一些原因吧。电话打通了,胡云云没有犹豫就让他过去,还说:“怪不得找不到衬衫嘛,原来是你帮我保存着了,谢谢啊,正好艾艾也想你了,一大早还问大凯叔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