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夏正在我身后的卧室里织毛衣。她的手机“丁零”地响了一下。不用回头,我知道她在读接到的短信。
“是什么声音?”我煞有介事地问。
“短信,”楚夏说,“是推销广告。讨厌,我删了。”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我问:“你以前说的有人给你发过陌生的短信,后来怎么样?”
“再没有了。”楚夏说,“照你说的,不理它就是。”
“这样最好。”我说。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下楼去市场买鲜鱼,正走在路上,我那部新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楚夏的。她这样写:“刚才我在洗澡,没看到短信,抱歉。不过我想,也许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1月22日 星期一
开了一上午的会。按要求,与会者手机一律关机。散会的时候,我刚打开那部新手机,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今天阳光真好。”
是楚夏的。这是我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主动给我短信。
2月6日 星期二
养成多年记日记的习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的日记只有关于日期和星期的记录,从来没有天气的显示。
不是疏忽,而实在是我认为,日记展露人的心理真实和情绪真实,天气与此没有什么关系。也就是说,一个人专注于自己心灵发展和变化的时候,是不太顾及身外的什么事体的。
楚夏也是这样。她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与身外的事物显得不那么协调。这种变化我说不出来,就像一个音乐家把在室内演奏的钢琴曲和在野外演奏的钢琴曲分别录制下来让别人听,一般人是找不出什么区别的,旋律还是那个旋律,甚至连休止符和半音也不差丝毫。但它们的氛围肯定是不一样的。我们现在的情形跟以前相比就好比这样。
以一个潜隐的钟情于我妻子楚夏的陌生男人身份与她保持联系,转眼又过去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我们的关系竟超出异常地发展着。每天下班回家,我竟很少说话,这固然是因为该对生活表达的看法全都在短信里跟楚夏说过了,如果见面再说,就会近似和重复,会显示马脚;但更重要的,是生活之外的那种关于生活的言论和交流带给我们一种奇异感,它在指导着我眼前的生活,仿佛眼前的生活变得渺小和不重要。我和楚夏的话题从最初的聊天气,聊工作,聊爱好,到小心地聊对男女情感的看法,竟那么坦荡而微妙,显得多姿多彩。有时候她会问到我:“你妻子是做什么的?”“她爱你吗?”诸如此类的话题。而我反正知道恭维楚夏又不是恭维别人,就极尽温柔体贴和赞美之能事,避妻子而不谈,只说出那个叫楚夏的人的种种好来。我明显感觉到,楚夏对我的信任和好感,在不断地加强,我记得有两次她甚至给我发过这样的短信:“其实现在看来,你这个人也是蛮不错的。”
我似乎有一些嫉妒了。真的。但是我不知道该嫉妒谁。社会心理学认为,人的最初求偶本能并不是源于占有的情感,而是源于嫉妒的情感。也就是说,人是在很大程度上因为存在嫉妒心理而结婚的。这个理论简直支持了我眼下的行为。楚夏毕竟是我的妻子。我眼下尚未为此内疚。唯一让我有点不安的是,我现在弄不清到底我在勾引楚夏,还是被楚夏勾引,因为我的绝大部分精力和情感都投放在她身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事情总该有结局。我是说,既然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我应该找一个适当的时间,把故事的谜底揭示给楚夏。相信这也是一次考验,它不仅决定故事是否结束,也有可能决定故事之外的事情是否结束。
我向楚夏发出了邀请。我郑重地请她本周五晚上出来吃饭,同时我也郑重地附带说明,吃完饭请她陪我看一场钢琴音乐会。
“恐怕时间不行啊。”楚夏回复。
“这不是理由。”我说,“同时我希望它是你唯一想到推辞的理由。”
“我不知道该怎样出来。”楚夏说。
“我想你总会有办法。”我说。
2月7日 星期三
一整天惶惶不安。
不知道自己做下了什么。也无处鉴定自己做得是否合理与正确。
下午回家的路上,看到了街头广场那幅巨大的钢琴音乐会宣传画,脑子里空空的。楚夏对于我,好像是一件令我感到陌生的乐器,我拨弄了她,而她产生的反响,令我无法料知与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