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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岁的冠冕

时间:2024-03-24    来源:馨文居    作者:董喜阳   阅读:

  外婆是我这一辈子最敬佩的女人,没有之一。她做人从来都是雪中送炭而非锦上添花。她仿佛就是你命中的一道光,在万千光亮中并不显眼,也不璀璨,只是自明着;可当黑暗来袭,光亮尽损,这道光就是你的黎明,是独一无二的无法取代的本源。它照亮你如水如盐如荆棘丛生如康庄大道的一片天地。人生在世,条条大路。外婆的手牵着母亲等一众兄弟姐妹走上一条免尘土流离,免荒凉岔路,免岁月颠簸,且正义的路。

  我六岁前的童年时光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外婆不惑之年生了小舅,小舅四岁母亲出嫁了,小舅只比我大六岁,我们是童年最好的玩伴。小舅天性开放,具有非凡的领导能力,是远近闻名的“孩子王”。而我小时比较懦弱,安静得仿佛一堆将息未息的篝火,沉闷寡言,性格属于谨慎少动型,比较胆小怕事。小舅从小就有长辈样,他内心似乎有一个铁律,或是烙印——我是他的外甥,凡事得让着我。我们一起去邻居家偷野果子吃,最后挨骂的是他;我们一起去河里抓鱼,衣服弄脏了,挨揍的是他;我们一起打架,被禁食的还是他。我知道外婆是偏心的,她得向着我。每一次我都想挺身而出,可最后还是缺少勇气。外婆对我或是舅舅从来都是慈爱有加的,她不动怒,只是规劝,偶尔地吼几下。说起来,外婆最生气时的声贝都没有我假装委屈的哭泣声大。

  那年冬季,我和小舅一起玩爬犁,正玩得兴起时和城里来乡下走亲戚的同龄孩子起了争执。我被那个孩子踹倒在地,小舅又把那个孩子打倒在地。事后那个孩子家长仗势欺人找上门来,不依不饶的。本来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摩擦,根本不用小题大做。可外公是很要脸面的人,导致小舅被罚跪,我却“逍遥法外”。外公因为脸面受损,发了疯似的抽打小舅。外婆眼含泪光看着我半晌,却不敢上前阻止。我知道,她是希望我站出来,去向外公求个情,毕竟在他们家里,隔辈亲,外公也舍不得打我,那样小舅则可以免皮肉之苦了。打在儿身,痛在母心。母爱如山,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爱。夜深人静,我和外婆给小舅涂药,我们仨相对无言,都在掉眼泪。或许那个时候我的眼泪是心疼小舅这个儿时的玩伴,还不懂血浓于水的真谛,无法理解外婆心中钻心的疼。多年后,我仍然为那个黄昏时分的懦弱感到羞愧,甚至是耻辱。那个鹅毛大雪的夜晚,我记住了小舅身上的伤疤,记住了昏暗的灯光下一个母亲无法抑制的泪水。

  我出生的年代刚有自行车,连马车都是结婚才能乘坐的交通工具。六月,太阳直射北半球。暴雨过后,那条泥泞不堪的乡村土路是外公家到我家唯一的直径距离,外婆早上从家里出发了,在沙土和淤泥中足足跋涉了十五公里,下午才到我家。没有任何联系方式的年代,谁也不知道外婆会来。她胳膊上,挎着一个竹子编织的篮子,里面整齐地摆放了五十个农家鸡蛋。她穿着一件洁白却朴素的短衫,胳膊弯处已经红肿了,勒出一道深深地沟痕。她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先去看她的大女儿,询问我母亲的近况,而后抱起我,溺爱般地抚摸我。当多年后母亲告诉我这一切,我都心疼得直掉泪。身高一米五单薄的身躯,怎么在泥泞中行走了那么远,那么久。没有带食物,没有带一瓶水。她就是靠着浑身的一股劲走过来了。我不知道她的汗水掉在了哪里,是否还会有泥土的印记。那一刻,她的内心泛起怎样的波澜,那波澜又是怎么样一圈一圈地化开来,堆积成巨大的信念和幸福感?

  有外婆在,外婆家才是家。小时候我一直这么坚定地认为。小时候,最愿意去的地方就是外婆家了。儿时家贫,我和姐姐分开了养。一年四季,我有两百天在外婆家。每到春夏交替,或是秋收以后,我总是坐在外婆家门口的木桩上,眼睛望向家的方向,嘴里念叨着:“我爸妈怎么还没有来接我呢?”我虽然想念父母,但是不愿意回家,那个一贫如洗的地方。外公家底殷实,好吃的好玩的很多。外祖母健在时,各种各样的五光十色的罐头,水果,糕点,糖块,饮料应有尽有。外婆家有四个红椿木打造的高级大板柜,上面涂了朱红色的漆,外面雕刻着吉祥样式的图纹。有山水画,有牡丹,有龙凤呈祥,有古代民间传奇故事等。每个柜子上都有一把幽暗的锁,因为被经常把摸的缘故,已经包浆了。外婆给每个孩子分一个柜子,装自己的物品。母亲和大舅相继成家,他们的柜子就倒空了,迎来了却是琳琅满目的好吃的。外婆掌管这些吃的,她总是按照每个人的表现平均分配。其实说每个人,就我和小舅两个。外婆总是多给我一些:早上起来,给你的被窝里放香蕉、苹果,晚上背书后奖励你两个糖果等。我和小舅都有尿炕的恶习,一直到十岁左右。清晨起来,外婆总是乐呵呵地说着:“怎么,我看下,外孙今天又摆船了?”我和小舅害羞是小事,经常搓洗被单可就是外婆的活儿了。我真为当时的自己感到歉疚,害得外婆格外的操劳。

年岁 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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