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走后,罗妈妈气愤地说:“你们唱的什么二黄西皮!这么多年,芸妹子你熬瘦了一身肉,这才来了个望头,你们又要撂了。我不管你们……哎耶,”她忽然对芸妹子叫道,“你出房来做么子,快进去,快进去!”
刚才小芸虽然一直在房里,外面的事都听明白了,也察出了丈夫的为难,便赶出来搭救了秋生一句。此时,夫妻俩进房来,罗秋生心里像煮开了一锅粥,叽里咕噜地怪难受的,小芸问:“七姑和三舅都要做屋,他们开口要车了吧?”秋生点了点头没做声。小芸便说:“你看呢,要是能帮,就都帮,要不行呢,一个也别帮。”秋生说:“做屋的多,怕是帮不过来。”小芸点头说:“那倒也是。听说,民办转公办下了指标,都在抢呢。”小芸这么一说,秋生更加为难:就帮老姚拉那么两趟,连里也不知道,路上小心不出事就行了,可是,拒绝了三舅,良心上过不去,尽管可以借口说老姚有油,乡里人才不那么看,说你见利忘亲,要是连老姚也一概回绝了呢,那太对不起小芸,她从没得到过自己半点好处,为做家具受处分的事又不好对她说,错过这个良机……
三
第二天上午,春妹子挎了一篮子礼物回娘家来看望嫂子。进门后,见哥哥在家里,惊喜地说:“我说门前怎么停着解放牌呢,原来是来了解放军呀!我的哥耶,那天嫂子生伢的时候,痛得直唤:秋伢子快来救我……”羞得小芸要打她,她告饶说:“别打啦,别打啦。看我给你们带来了什么东西?”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包,“我从学校门前过,你们校里老师给我一张包裹单,我就顺便到邮政所取了出来。”
小芸接过来一看,是省城一个叫卢美英的人寄来的邮包。“咦,这是谁?”她叫道,“我哪有这么个亲戚朋友?秋伢子,你来看哪。”罗秋生看了,说:“我也不认得这么个人,那上面‘柳溪镇郭小芸同志收’可是写得一清二楚。这是谁呢?”春妹子坐在一旁说:“管她是谁,先打开看看,或是里面夹了信,一看就明白啦。”说着,春妹子将包裹拆开,翻几遍也没找见那所谓的信或是纸条子,倒见是一包半新的细伢子衣服、宝宝鞋袜,叫道“呀,我的哥耶,这些小衣服可真好,比妈做的洋气多了。”可这位卢美英又是谁呢?三个人都纳闷了。
春妹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哥,刚才我在邮政所门口碰到老姚,要我问你几时帮他出车拉屋料。”秋生愁起了脸,开不得口。小芸说:“你哥正在这里犯难哩,三舅、七姑都来要过,刚才又有几个人来看伢,送鸡送蛋,意思也想叫你哥帮个忙。”春妹子叫道:“哎哟,我的哥耶,看如今的世事你不晓得么?这老姚是万万推辞不得的……”还没说完,妈妈也过来插嘴说:“可不是哩,芸妹子转公办的大事,愁了多少年才有这个机会,人家又不用你的汽油。你三舅的恩情……”春妹子又打断妈的话:“我的妈耶,听我说?。三舅呢,哥你看行得不?不能帮,说说委屈道个歉也就是了,莫道他就从现在开始不认你这亲外甥?不帮三舅,七姑和别人也就硑得话说。”秋生连忙点头:“我想是这个理。”妈妈说:“啊,三舅就不是人啦,看乡里不骂你贱骨头!”小芸忙说:“妈,莫那么说,我看哩,我就再等两年,转公办还是有机会的。”春妹子叫道:“机会!你这回把人家开销了,七年画黑板吃粉笔灰修的道行就会毁了!你等去吧。”一家人默然了。
一个小学生手里拿着一封信走进门来,叫道:“郭老师,你的信。”小芸去接过来,拆开看,慢慢地沉下了脸,后又滴下了泪。看完,把信递给秋生,说:“看看吧,你们指导员来的。”秋生疑惑地把信接过来。
郭小芸同志:
你身体可好?孩子出生了吗?祝你生个伢!
我是秋生连里的指导员,说了你也不认得,你春节到部队来时,我正在外学习。今日贸然给你写这封信。秋生出差去领一辆大修车,我们让他路过柳溪镇的时候,回家看看,不知他现在到家了没有?他走的时候,我不知道你快要生孩子,所以只给了他三天假。如果秋生回到家,你们看情况,多住几天也不妨,部队工作最近是比较忙,但也不是说就缺不得他这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