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媳妇去世后,田青爹就更加木讷了。除了下地干活,家里事基本上就不操心,就连黄大宝的婚事,他也像个局外人,从里到外都是邻居给张罗着。三间土坯房,满院狼藉,见证着家境的贫寒,连要饭的也很少进来。整个院子就是家禽活动的场所。
第二天,天色微明,黄大宝还在熟睡中,田青就轻手轻脚地起来,打扫完院子,又到西屋喊门:“爹,我是田青,您起来了吗?”喊了两遍屋里没有回声,她轻轻推开门,一股刺鼻的煤烟味扑来,她下意识地捂住鼻子退了出来,但又走了进去。这是大宝爹和二蛋睡的屋子兼灶房。只有两床破被卷在炕头靠窗子的一边,土炕上铺着一条竹席,席上是一层薄薄的毡子,已辨不清颜色了。炕的一大半被昨天待客用的家什占据着,锅碗里尽是残渣剩饭,像是被暴风雨袭击过一般。田青把它们全收拾在灶台的大锅里,倒了一桶水,清洗后分门别类摆放在灶台上。然后,她去整理炕上的铺盖,一拉,倒把她吓了一跳,破被里面竟还卷着一个人,她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很迟二蛋才被他哥哄了过来,她想二蛋一定还没睡够,本想让二蛋多睡会儿,可一拉被子二蛋竟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在炕上摸到衣服,三下五除二套到了身上,一个蹦子熟练地跳下了炕。田青把炕上的铺盖一件件抱到外面,挂在院子的铁丝上,找了一根木棍,使劲地捶打,一股一股的灰尘从被子里腾起。她又回到屋,把炕细细地扫了一遍。等她把所有的灶具洗完,太阳已挂在了树顶。
黄河和大哥一看田青,都乐了:“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呀?”田青这才打量自己,自己已成了泥人了。
“田青,你看我们这个家,实在委屈你了。”黄二宝愧疚地说。
“这有啥?愚公能移山,我们就不能改变家里的面貌?”她打着身上的灰尘说,“大宝,咱爹那炕上铺的东西也太薄了,回头把我们床上的给他匀过来点儿吧。还有,回头我们和爹商量商量,给鸡砌个窝棚吧,不然院子里太脏了。”
“听你的。”
黄大宝还能说什么呢?母亲在世的时候,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做饭洗衣里里外外都是他爹一个人,自从母亲去世后,家里就像散了架一样。这些年黄大宝又在外念书,他爹就像一头忠实的驴子,每日只知道队长一喊就出工干活挣工分,除了做饭,家里的活什么都顾不上,他也没心思做。那炕上的铺盖估计就没有洗过。黄大宝大学四年不在家,毕业后就在县机关上班,也顾不上照顾家里,他也从不把同事请到家里来。这结婚前,还是田青来把家里大致整理了一下才算有个样子了。
每天都是田青忙碌的身影。
田青结婚第四天就下地了,每天按时出工劳动,一回到家就是洗衣、做饭、打扫、拉土坯、砌鸡棚。
家还是那个家,房还是那几间房,院还是原来的院,可自从田青来了后,没几天就完全变了样。
晚上吃饭的时候,黄河爹照旧把菜舀到碗上要出去吃,田青说:“爹,你就和我一起吃吧。”
“嗯。”嘴里应着却端着碗到门外去吃了。田青也端了碗跟了出去,“爹,和你商量个事。”尽管他不吭声,但田青还是接着说,“黄河,噢,二蛋他哥也不在家,你看和二蛋一样大的孩子都该上二年级了,我想咱们二蛋是不是也送去上学呀。”
“嗯。”
过了几天,田青就送黄河去报名,黄河背着嫂子用布头拼成的花书包。
老师问:“你是孩子妈妈吗?”
田青停了一下,望了一眼黄河:“是……是……”
“在家里教过数数吗?”
“教过。”田青忙回答。
大约四十开外的女老师在埋头写着什么,说:“来,数数到100。”
过了一会儿,听不见黄河的声音,老师说:“会不会数呀?不会数数可不能收呀,会跟不上的。”
黄河不说话,田青说:“会数的,会数的,孩子胆小有点儿紧张。老师,要不明天数。”
“记着,刚上学这几周家长每天要接送的。”
回家的路上,田青问黄河会不会数数,黄河直摇头。田青边走边指着路边的树教他:“一个,两个,三个……”
晚上,田青接着教黄河数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