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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

时间:2023-12-01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海飞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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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李小布和瑞岳师太会偶尔的眨眨眼,很容易被人认为是一幅画。画中一老一少两个安静的女人,坐在屋檐下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她们的视线能触及院里那小池塘里的锦鲤。阳光正好,锦鲤搅起一闪一闪的绚烂波光。风一次次拂起李小布的刘海,她感到额头有些微微的酥痒。春天其实已经很远,桃花早就谢了,只有那一小片罗汉竹仍然是青翠的。那些奔跑的略略带着初夏热意的风,夹带着菠萝或者糖纸、冰棍纸的清香,从桃花庵的上空轻柔地掠过。

  李小布是来给瑞岳送茶叶的。她和瑞岳同样喜欢着绿茶,即便一万种茶有一万种茶的好,但是却不可能有绿茶那绿到人心里去的色泽。目光和心灵,有时候需要这种色泽的抚摸。在之前的时分,她们轻声地谈话。李小布在阳光底下细数着瑞岳师太令人温暖的笑纹,光泽的皮肤上,有细小的沟壑。她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眉目依然清秀。李小布想,要是在自己82岁的年纪,也有这副模样的话,就该知足了。

  瑞岳会掐骨算命。她掐李小布的人中、后脑、指骨,她把李小布掐来掐去,仿佛拿捏着的就是李小布一段又一段的人生。瑞岳师太是从四川过来的,她的普通话里,仍然残留着大片四川的气息。李小布喜欢这样的气息。在瑞岳的房里,有文房四宝,有袅袅的清香,地上铺着的是大块的青砖,阴凉却不潮湿。后墙的雕花木窗开着,可以看到很小的一方风景,那是瑞岳师太的菜园。这是一座一个人的庵堂,李小布却把这当成了她在诸暨的娘家。

  李小布和瑞岳师太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桃花庵在乌衣巷的东头,张园在乌衣巷的西头。李小布就住在张园,一座墙门大院里。从张园到桃花庵,不过数百步的距离。李小布就常在这条乌衣巷里走过来,走过去。乌衣巷的中间地带,有四方小井,连在一起组成四角形,被称做四眼井。井边有一些居民洗衣淘米。李小布经过四眼井的时候,总会看到不远处立着的两层小楼。这是四眼井旅社,李小布喜欢这样的称呼。宾馆,酒店,都显得太俗了些。只有旅社,才让人觉得亲切。经过四眼井的时候,李小布会在井里照自己的影子。一个,二个,三个,四个,她一共能照见四个影子。她就像一个孩子,会因为突然多出四个自己,而开心长长的一天。

  在这个漫长的初夏的下午,李小布和瑞岳师太没说多少话。她们的谈话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李小布在这样的谈话里,替瑞岳师太梳理了一下人生。瑞岳师太没有嫁过人,在她17岁的时候,父母给她定下一门亲事。过门那天,大雪飘飘,穿着红装的瑞岳师太,却从后门跑了。瑞岳师太告诉李小布这些的时候,总会脸含笑意。那不是私奔,那是逃婚。逃婚在瑞岳师太渐渐模糊泛黄的记忆里,很像是从水中捞起了一张底片,倾斜,略略的失真。瑞岳师太说,她不喜欢那个男人。那是一个13岁就出道的,在南货店里学生意的小伙子。瑞岳师太说,为什么要和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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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小布和赵光明却是相干的。李小布想,她和赵光明之间,就像是两粒布鞋上的搭襻,在合适的时候,遇上了,就搭在了一起。瑞岳师太的记忆里,遥远的花轿没有追上她,没有追上她,就等于是成全了她的另一段人生。她在桃花庵剃度的时候,师傅劝过她。师傅叫妙灯,妙灯说,你就什么都能抛下吗?

  瑞岳笑了,说,为什么就不能抛下呢?如果抛不下,又会怎么样?

  李小布把瑞岳师太当成自己的亲人,她就是喜欢瑞岳那像烟一样淡的笑容。李小布让瑞岳掐一下自己的婚姻,瑞岳说,你自己都不知道,别人又怎么会知道?瑞岳见过赵光明,那天赵光明来桃花庵接李小布回家,很礼貌地向瑞岳行礼。那是李小布故意设计的章节,想让瑞岳说句话。你觉得怎么样?李小布在另一个午后这样问瑞岳。

  瑞岳说,他是一个男人。

  李小布说,师太,你说具体点,他怎么就是一个男人?

  瑞岳说,他和别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如果你蒙上他的脸,你就知道,他的一切模糊了以后,只有男人这一点不会变。

  李小布不喜欢瑞岳这样说赵光明。李小布说,赵光明是个情种。

  李小布有一双隐匿着的翅膀,不停地扇动。他一头扎进赵光明织起的一张网中,乐此不疲地轻盈舞动。她是幸福的,她被幸福牢牢地包围了,她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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