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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工假的人渐渐多起来。老闫因为孙子住院,老家捎来信叫他无论如何回去,他打着背包走了,顺生也要请工假回家看看秋庄稼。包工头说,你是想新媳妇了吧?没出息!不过也可以理解,人人都从这个坎儿过,回去回去,喝酒图醉,娶媳妇图睡。只准你五天,工地人手紧得很,快去快回。顺生匆忙刮了脸,高高兴兴换上新衣服走了。背后传来苏格的话,顺生,花五块钱,我在村里给你找一个解决解决。哈哈!
顺生走后,工头叫苏格临时接替他的工作,看工地。看工地的人相当于现在单位的保安,职责是防火防盗。白天工作舒服,守在大门上,衔支烟,拿个小竹扇扇着,十分得意。下午民工收工吃饭,看工地的人就得绕工地转悠,看似闲逛,实则熟悉了解工地里外的情况,看哪些钢筋需要收拢,哪些工具需要入库,哪些部位需要严加防范。苏格有当年贩中药材时押货车的经验,他就盯住靠土院墙较近的松木板。这些木板是木工组师徒几个最近靠人工拉大锯锯开的,现在支起来晾晒,待水分晾干做窗门及办公家具。那木板是用两人合抱的大圆木锯开的,有八块,一字儿排在院墙水洞边。看了两天,没出什么事,苏格的警惕性渐渐放松了。到第三天晚上十点多,苏格想,今夜到十二点钟我也回家去睡,我是此地人,周围的人都相互认得,料也没什么事。这么厚这么长的板,没五六个强壮男人绝难抬动,即使抬动,还要翻这高墙,量他也没这个胆量。
是夜,天刮大风,沙尘随风旋转奔跑,高悬在脚手架钢管上的几个灯泡铃铛样不断晃动。昏暗的灯光下,用篷布搭建的守护房里,苏格辗转反侧,他想起小寡妇金菊花,何不到她家亲热亲热再回来,反正工地大门上的钥匙我拿着,工棚附近还拴着狼狗,工头苦了一天,到后半夜早打呼噜了!苏格就收拾停当,持半截钢管绕工地四周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动静,他就出了工地大门,上好锁,抄近路一溜烟去了金菊花家。
金菊花在屋里迷迷糊糊听到屋顶上有人扔石块,因为中午有约定,她就知道是苏格来了,就披了衣服下炕去开门……
天蒙蒙亮的时候,工头不洗脸,先点上一支枝烟去工地上查看。当看到少了四块松木板时,他吓得跌坐在地上唉声叹气,赶忙喊苏格。工棚里不见苏格,狼狗不知啥时死在一棵沙枣树下,大门上锁子完好无损,高墙上没留下什么磨蹭迹象。这木板是插上翅膀飞走的吗?听到工头惊恐的喊声,各工棚里的人都惊动了,大家纷纷跑到出事地点查找,才发现木板是从墙基下一个水洞抽出去的,水洞里外还有抽木板时留下的痕迹。民工们疯骂着,好好的院墙留水洞干什么用?原来,医院院子里还有几十亩果园,为了淌水方便,专门从墙基打了一个一米宽、四层砖高的水洞,使院墙外的水渠和园子相通。包工头用手比画着,除了猫和野兔,无论多瘦的小孩都是钻不进来的。医院一位职工说,多少年过去了,医院从没因为水洞出现失盗现象。包工头就派华子赶快到苏格家里去看看,又派老闫找苏格的大,说工地上出事啦。华子和老闫应个喏,骑上自行车匆忙顺着羊肠小道去了。工头又派当过兵的狗子去鸦儿沟乡派出所报了案。
太阳升起一电杆多高,山峁、村舍、清真寺背光的一面投下了影儿,远处仿佛有犬吠声传来。然而这一切都与川区来的匠人们无关,他们心急火燎,恨不得像孙悟空一个筋斗翻上云霄,用火眼金睛查看四块松木板运往何方,藏匿何处!整个工地处于无政府状态,大家沉默着,心里很气愤,也很忧伤,只有个别重要人物蹲在一块儿商量对策,整个场面肃穆得如同殡棺下葬,无一人敢大声聒噪,随意走动!
打破这种僵局的是苏格,他在金菊花家舒舒服服睡了一夜,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忽叫糟了!穿上裤子就往工地上跑。他气喘吁吁跑到工地开了大门。赶早要出去拉水泥、沙子的拖拉机司机因大门锁着急得团团转,往进拉砖的司机有的边抽烟边诅咒,操他八辈子祖宗!见苏格来了,工头气势汹汹地说,苏格,昨夜你上哪儿日猫日狗去啦?工地上丢了四块松木板你知道吗?苏格大大咧咧地说,别懵我了,天蒙蒙亮我起来撒尿,板还在,狼狗还在树下摇尾巴,我才去代销店买烟……苏格还想说什么,忽然被刚走来的大个子男人啪啪打了两个耳光,苏格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人踹了几脚,他捂着脸跑了几步,一转脸,才知道是大打的,大从来没打过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