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的故事
书评家沈敏在孙周的小说《囚徒或爱的遁逃》中,看到了其引用的雪等四十九个女外遇者的口述实录。孙周声称,这些故事最早见于李文出版于一九九七年的著作《外遇的精神分析》,但李著充满了篡改、歪曲和编造,他撰写此书完全是为了驳斥李文。雪的故事,在李文著作《外遇的精神分析》中排序第十六,是沈敏看到的最匪夷所思的外遇故事,不仅口述者雪否认了他们不是在搞外遇,而其情形及最终结局也让人无语。
“阳就是一座大山,如果我无法像沉香将它劈开或像愚公将它移走,就让我爱欲的暴风雪将其覆盖!这是我见他时的感受。但他也像一艘潜水艇,不知不觉地潜入我内心的深海。”雪说,“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这毋庸置疑。尽管我们争斗了无数次,但总能冰释前嫌,回到最初的爱情。这就够了。这够了吗?我也很茫然。遇上他,我很难简单地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这得视我的情绪或他的反应来定。我们无法在一起了,又不能分手,这就是我们的僵局。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愿去爱他。否则,我从来不会知道爱的滋味。当然是真爱,如果不是造化弄人,我们不可能不厮守一生——我是说如果都是未婚或单身者,将会成家并过上一辈子,不知有多幸福!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可能再爱别人了,不管精神还是身体,我都能确定彼此的无限忠诚,即使艰难如现在,也是这样。我最恨‘外遇’这个词语,也许有的女人是满足于肉欲或男人绕着转的感觉,而我不是。只有爱情才是唯一的力量之源,犹如倏忽而至的电流,至于发光的是身体还是光管,这有什么要紧?”
采访者李文问:“既然他真爱你,那么什么时候爱上都不算晚。相见恨晚这样的借口,好像不适于你这种内心独立的女性。”
李文的问题遭到了雪的迎头痛击——大意是李文的想法太自私了,太不体谅阳的难处了,要不就是根本不知爱为何物。雪的情绪差点失控,而让采访几乎难以为继。雪的反驳让孙周很痛快,他用五百字读后感来支持雪的观点。
雪说:“阳是不可能离婚的。要离也离不掉,他的老婆就是要将他活活折磨,至死方休。本来他们之间没有半点感情,这是有利于我的,但他们之间弥漫的雾霾也使我呼吸困难。这样,我无法再往前推进一步,已被定位于最恶心的‘外遇’或‘偷情’的境地,这是我无法忍受的。拜托你不要再将我描述成一个外遇者了,我只是去爱。另外,我为了堵住你们这些人的嘴,早就成功离婚了。因此无论是从形式还是内容或别的什么见鬼去的角度而言,我都只是一个恋爱中的女人,而不是什么外遇者,哪怕我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孙周有点幸灾乐祸地点评:但雪的‘爱人’还一直在搞外遇啊)。我可以慢慢等,我坚信,只要有爱,就会有一切!”阳曾跟雪说过一个故事:一条经过沙漠的河流,出现了危机,它要么干涸,要么放下自我,聚拢成云朵,越过辽阔的沙漠——河流本质的那部分将会被风带走,而又在山的另一侧变成一场雨,重新形成一条河流。他就是风,而雪要信任他。
雪对阳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但他们越来越难以达成的“见面”仿佛已被人诅咒,甜蜜已远远少于恐慌。雪“收支”不平衡了。如果连面都见不上,那“放下自我”有什么用?她就要干涸了。她在漫长的煎熬中等待他的约会,见面的狂喜又让她无法适应接下来暗无天日的孤寂。雪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奥德修斯的妻子了。奥德修斯远航十年,珀涅罗珀在漫长的等待中坚贞不屈,拒绝了无数的求婚者。雪当然也不乏追求者,但她除了阳谁也不爱。那个关于等待和考验的故事,她是在一场叫《何为爱,如何爱》的情感讲座上听到的,但她不太明白故事的寓意。那天下午,阳作为爱情心理学的专家来主讲(沈敏旁注:看来阳比史更有学问,史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阳授课的内容不是针对少男少女探讨恋爱技巧,而是针对被情人伤害尤其是有爱情有创伤的中年女性恢复心理健康。至于男性通常只会给人带来伤害而毫发无损,这是主办方弄的噱头。那时,雪婚姻幸福,性爱和谐,丈夫事业有成,对她也呵护备至。她去听课很偶然,刚好那天无所事事,也对内容略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