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第一晚一样,两手交叉护住胸,使劲儿缩着双腿。他压在上面,你不是说要为我过生日吗?他说,这就算给我的生日礼物了。她一定是被他凶狠的表情吓到了,眼睛里闪着泪花,几乎是哀求他,下次好吗?我答应你下次。或许是这样软性的拒绝让他停了下来,他躺在她旁边,瞅着天花板,喘息着,有点儿恍惚。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瞅着他,又咯咯笑了。他瞪她一眼,又笑什么?她抿了抿嘴,翻身盯着他,你和上次看到的很不同。怎么不同?他说。她又笑了笑,犹豫一下,说,比上次老多了。为这句话,他再次把她压到身下。他要做点儿出格的事儿,要一些人付出代价。他只有一刹那的犹豫——她和前女友不同,在这个城市,她和他是一样的,都是飘零无根的人。
她是第一次。所遇到的阻碍和她表现出的疼痛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他盯着她扭曲的脸,有过短暂的犹豫,反愈加奋勇。她咬着嘴唇别过脸去。他以为她会哭的,她只是定定地盯着某处。他从来没这么久过,整个漫长的过程她始终扭着脸不看他。他喊了她的名字,小彦,小彦。她没答应。他有一会儿想到了前女友,心里紧了一下。他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他把脸伏在她的颈窝,闻着那股淡了的火药味。终于,她转过脸,有点儿厌烦地问,还没完吗?他被她的目光蛰了,刷地红了脸。
李生没在小彦身下的浴巾上看到料想的景象,反倒松了口气,笑了笑,说什么也没有嘛,没事。他跟进浴室,很快,看到她的脚下积了一大层红色。他站在她旁边,红色几乎要泛滥着漫上他的脚背。红色源源不断从一个隐秘恐怖的地方流出。后来他想,那时候他一定吓晕头了,他记得和前女友第一次时——那时他什么也不懂,女友似乎比他懂得还多些,女友并未出血。他连连说,怎么会这么多,这么多。她忧伤地看看他,我怎么会知道呢。他忙说,没事的,没事的,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你爱我吗?她忧伤地说。他犹豫一下,说,当然。她愈发忧伤了,说我要你说,不要你回答。他依然没说那句话,只是说,那还用说!他生硬地搂过她,很轻松地笑笑,想,自己从此再不是好人了。
早上醒来,她说他昨晚咬牙齿了,咬得咯吱响,还大喊大叫,问他是不是做什么可怕的梦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睡着后会咬牙齿。前女友从未和他说起过。从来是他半夜醒来,呆呆地看女友沉沉酣睡。他略一沉思,终究没和她说巨象的事儿,怀疑地问,是吗?
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条黑围巾。她告诉他,她花两星期才织好。他谢了她,趁她上卫生间,把围巾塞进了宾馆黑洞洞的鞋柜。
四
巨象不再像以往那样构成一个完整的梦,而是散落在不同的梦境。比如他梦见和同事一起上楼,走到顶楼时,同事转过脸来,脑袋突然涨大了,是硕大无比的巨象脑袋。他吓得转身就跑,却发现四周根本没有路。还有一次刚刚入睡,朦朦胧胧地爬一座大山,藤蔓纠缠,悬崖陡峭,费尽力气爬到山顶,脚下晃动起来,四面看看,原来自己爬上了巨象的肩胛。诸如此类的梦总能让他醒来后一身冷汗。但他发现,自从和小彦那样后,巨象驮着的披红雨衣的女人再没出现过。他有些庆幸,又有些失落。
每天梦醒,离出门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他会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出一会儿神。他脸色很不好,他开始用洗面奶认真地洗脸。洗完脸,再仔细地刮干净胡子,对着镜子默默看上半天,恶作剧似的对镜子里的人龇牙咧嘴,镜子里的人以同样的方式回报他。他忽地平静了脸,镜子里的人也一脸平静。他觉得真有点意思,无论谁,人前人后都不是一个样,只有他看见过自己龇牙咧嘴的怪模样。
上班路上他总是不时地拿眼睛去瞟漂亮的女孩子。这个城市漂亮女孩真多。有一天他在路边等大学同学老姜。他看到一个女孩子在不远处徘徊,白T恤,黑短裙,苗条漂亮,眼神清纯得令人疼惜。他忍不住朝她多看几眼。女孩子就走过来了,喊他哥哥,说服务包你满意。他一愣,回道,服务?女孩子迅速回了一大串名词,“沙漠风暴”、“水晶之恋”等等。末了,郑重地加上一句,绝对包你满意。他明白了,感到脸热热的,又强作镇定,说多少?女孩说,全套一次三百,两次五百,包夜七百。说完充满期待地望着他。他确实心动了,他认识的所有女人,实在没这么漂亮的。他低下头,内心挣扎着。女孩看出了他的犹豫,说她就住附近,安全没问题,她一般不出来拉客的,从来只在网上找。今天有点儿无聊,出来走走就碰到他,看他是个好人。他打量了一下女孩,小巧的脸淡淡地画了眼影,反倒添了一种天真的感觉。她竟然是做那个的。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讪笑着说,你看我像好人吗?女孩子眨巴眨巴眼睛,催促道,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