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国大兵头上的钢盔被击穿,黑血和白脑浆混在一起,尸体还在燃烧着,散发出难闻的味道;一辆坦克脱了链轨,歪倒在路旁的斜坡上,星条旗已被枪弹击破,角上还在冒烟,歪倒在一边,坦克手爬出来双手把星条旗举过头顶,淮生让一个战士把他叫了下来,坦克手听不懂那个战士说什么,哇哇大叫就是跪在坦克上不起来。他的一条腿被炸断,手里举着他美丽妻子和孩子的合影照片,哇哇不知说什么。
在血与火,血与雪,血与泥的战场上,老五团的战士们被冻在了冰血上,爬不起来,不能冲锋。他们只能用刺刀撕开衣服,之后,再与美军厮杀。有的战士身上绑着手榴弹,与美国大兵一起炸死,有的在与对方拼刺刀时,相互刺死了对方,有的用牙咬掉了敌人的耳朵,有的用石头击碎了美国大兵的脑袋。
黄昏前,太阳从雪地的林中射过来,很红,红得发毛,让人有血腥的感觉。
美军又开始轰炸了,之后,美军又开始冲锋了。他的连快被打光了,不是打光,是快被炸光了。
小战士老蔫十七岁,是刚刚征上来的学生兵,还没来得及训练就上了战场,老战士老温教了他简单的射击常识,就上战场了。
孩子吓得尿了裤子,老温几次让他冲锋,他都吓得直哭,老温骂他■,他也认■,可就是腿打颤,不听使唤。
淮生看见老蔫的裤子冻在了冰血上,就用刺刀挑,他小腿的皮被冰粘掉了一大块。老蔫站起来,大笑,之后,在战场上到处跑。他在风中一边跑着一边舞动着没有袖子的破烂衣服,舞动的姿势在晚霞的血红中,感觉就像一个幽灵。淮生在一旁焦急地大喊着老蔫的名字,让他趴下。
可老蔫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他找到一个美军士兵的尸体,用力扒这个美军士兵的军大衣,他穿上。又在一个美军士兵身上找到一盒饼干,坐在那儿吃。淮生想冲过去把他带过来,可就在这时,一个受伤的美国兵挣扎着站了起来,向老蔫发射了汽油弹,老蔫没有跑,还是坐在那儿,火光中他继续大笑并不理会熊熊大火,还吃着美军的饼干,直到被烧死。
老温看着他眼睁睁被烧死,说不出的一股怒火。他冲了过去,把老蔫的遗体拽了回来,他抚摸着他的稚嫩的脸,把圆睁的眼睛合上。为了救老蔫,温克能打枪的那只神手被打断了,卫生员陈捷给他包扎后,坚持让他撤下去,但一说撤退,他就急眼,说:“我的左手也是神手,一样让敌人有来无回,我要给老蔫报仇。”
真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当敌人再次冲锋时,他的左手发挥了难以想象的作用,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堆打一堆。
陆战七团立志夺回无名高地,因为拿不下高地,他们就无法通过,伯格上校发了狠,就是一个陆战队员不剩,也要拿下无名高地,为陆战一师的撤退杀开一条血路。
厮杀是惨烈的,无名高地上的雪与火,火与泥,泥与冰,染成一片雪的海,血的河。
陈捷在战场不断地把伤员抬到避风的石洞里。副连长韩德明一只脚被炸掉,排长马大球的一只耳朵被打掉,凝固的血画在他的脸上,他全然不顾。陈捷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伤员一批又一批被她和他的战友抬了下来,她没有办法,只好把战士拖回山洞里。
她不断地向淮生报告,伤员太多,再不抬下去,有的战士就可能失血过多而死去。必须派一个战士和她一起把伤员背下去。
淮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温,说,老温,你配合陈捷背伤员下去吧,我坚守到最后。
老温笑了笑,说,连长,你撤吧,你还有陈捷,我就老哥自己。
谁也说服不了谁,淮生厉声说,我是连长,我命令你!
老温说,除非你打死我,我的枪比你打得好,我的命也比你大,我又是你大哥,你说,我们谁下?
淮生无心争执,来到石洞看伤员,看到那么多战士的眼睛中充满了期待,他知道他们的眼睛想要说什么,他愧对他的战士,他什么也没说,他没有心思哀伤。他不知道,如果美军再次进攻,他拿什么来守阵地,他手中能用的兵力已所剩无几。
这样一支部队能守得住无名高地吗?他知道,夜幕来临能救他一把。只要坚持到天黑,黑夜就是他的主战场,如果坚守到天明,他们盼望的增援部队26军出现在山冈上。这是他们唯一没有被打乱的完整建制的军队,是九兵团全部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