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父亲回忆
父亲回忆说,那个时候,我们刚刚解放,不具备和美军打一场大规模战役的实力,我们是小米加步枪,重武器一个也没带过来,最大的重武器是火箭筒,数量还不多。
那天晚上,是我们打不动了,美军也打不动了,双方都想进攻,但是两头怕,谁也不敢冲……
老温光荣了,光荣得很干净,淮生带着他的战士没有找到完整的老温的尸体,即便找到一些肢体也无法还原,他不但没有实现回家的愿望,怕是葬在异国他乡的尸体也找不到。
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晚上,他们仔细地辨认牺牲的战友,把他们的遗体一一地抬到山上石洞边上的空地上,整齐地摆好,让他们的头朝着自己祖国的方向。
骤降的气温和持续强降的大暴风雪,无情地肆虐着老鹰岭无名高地,老五团的战士不像美军有帐篷,有保暖的鸭绒被,还有口粮。他们可以公开埋锅造饭,还可以把战士的臭袜子烤干。
而他们却怕美军轰炸,再冷的天也不敢生火,别说埋锅造饭,就是拢个篝火都不敢奢望。
老天没眷顾他们,这个晚上,他们注定要挨饿受冻,吃上一个冻土豆永远是梦中的美餐。
他们要熬到天亮,淮生知道,他们这一夜如果不撤意味着什么,如果谁能活着离开高地,他们一定是军事史上创造的奇迹。
阵地上一些重伤员由于严寒,伤口很快被冻上,加上体内没有热量,他们将被冻死。淮生没有办法,只能眼看着他们一点儿一点儿把生命靠走,他能做的只是在他们临终的时候说些一些毫无意义安慰的话,或者,握着他们的手,以减少他们的痛苦。
他们谁都不愿意死,一条腿被炸断的小战士周长海拉着他的手,说:“连长,我要回家,把我背回去吧。”
淮生握着他的手,紧紧地抱着他,眼里含着泪,不知说什么好。
在这样的极寒天气,受伤就意味着死亡,你没有任何办法去救治,卫生员陈捷的药箱里只剩下止血带。一些轻伤员还活着,他让战士把那个仅能容下十多人的山洞再向外搭一下,做成雪屋,让山洞能避风雪,更多的伤员在里面取暖。
随着深夜和风雪的交加,不断有战士死去,他们充满绝望的眼神让他心里被电击一样的难过,他不敢直视战士们的眼睛。副连长韩德明由于受伤严重,处于昏迷状态,淮生头部也受了伤。卫生员陈捷把淮生的头包扎好,淮生让陈捷把排长马大球叫过来,商量一下怎么度过暴风雪之夜。
淮生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把伤员送下山。”
刚刚醒过来的韩德明说:“我的意见是利用晚上去偷袭美军,搞到吃的,我们三天一粒粮没吃,在这样的严寒天气过夜,体内没有热能谁也活不下去。”韩德明说话有些吃力。
“我不同意德明的意见,我们子弹都打光了,加一起也没几发子弹,怎么打,当然美军是不知道我们打光所有子弹的,我们只能先撤下去。”马大球说。
淮生说:“我们和部队失去了联系,这样的天气,电台冻得失灵了,根本发不出去信号,我们又没接到撤退的命令,是不能主动撤的。”
韩德明骂了起来:“妈的,难道不撤我们的战士就这样等死吗?”
淮生安慰说:“重要的是派人去和部队联系上,请求增援,如果敌人趁暴风雪下半夜突围,我们这些冻僵的战士一个也爬不起来,无法完成阻击任务。”
“吃的问题,现在看没什么好办法,团长都不能给我们一个冻土豆,到了山上,在这大暴风雪之夜,让我们去哪儿弄吃的呢。”韩德明说。
“还是派人去联系部队吧。”最后,一致决定让陈捷去报信。准生在外面的战壕里找陈捷,她正在给轻伤员战士们换纱布,他把她叫到了洞口,说:“大家一致研究你回去报信。”
“我坚决不去,我的任务就是留在伤员身边。”
“战士一个顶两个,派不出人来,就得你去。”淮生命令说,说完去工地上了。
陈捷追了出去,大声喊:“我走了,伤员怎么办?”
淮生也喊着说:“你在,也没用,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
21时:
马大球把淮生叫进雪屋,他说:“副连长全身打颤,在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