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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弯乡是宁杞堡枸杞的主产区。千百年来,宁舟宝塔犹如护窝的老母鸡一样,日夜守护在这片生长红枸杞的土地上。刘寡妇的家,就在宁舟宝塔北面枸杞园外的一个农家小院里。上午的天气就已经有些酷热。刘寡妇正在院子中间的果栈子上晾晒着刚刚摘来的鲜枸杞。她约摸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好看的鸭蛋脸上长着一双大而无神的丹凤眼,瘦弱高挑的身材虽然有些疲惫,但仍然看得出年轻时的婀娜身姿。这时,号称宁杞堡一霸的王保长,带着李管家走了进来。女人见了心就突突地跳。心想这个老色鬼来,肯定没有啥好事。那王保长进来也不打招呼,蛮横地进屋里胡乱搜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就斜着一双色眯眯的老鼠眼,盯着女人看。女人怯懦地低着头,仿佛被他看到肉上了似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看了好一会才走上前问女人,你儿子呢?女人说我咋知道呢,他不是被你抓去当兵了吗?王保长就恶狠狠地说,那他不好好当兵,跑回来做啥,是你叫回来的吧,害得上面找老子要人,你说咋办。女人盯着王保长猪腰子似的脸,就知道他不像是在故意找茬,心里既恶心又害怕。王保长知道她心虚了,便故意厉声说,刘寡妇,我限你三天把人交出来,否则你就给老子进监狱。女人怯生生地说,那他要是不回家来呢,你能不能行行好放了他,孩子还小呢。王保长就又趁机走近女人,伸出一双鸡爪子似的手,在女人那张好看的脸上抚摸着,阴阳怪气地说,那要看你能不能乖乖顺从我。说着手就伸进了女人的怀窝里。女人挣脱后继续哀求他说,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孤儿寡母吧。在一旁的管家趁势凑过来说,你这个骚寡妇,咋就不识抬举,只要你跟了王保长还有啥事不好商量的。说着一边给王保长递眼色。王保长趁机走上来将刘寡妇拦腰一抱,就顺势把她压倒在干草地上。女人奋力挣扎着、骂着。突然,从房上飞身跳下一个年轻人。只见他手拿一根木棍,犹如一头发疯的豹子,用利剑一样的目光逼视着王保长,狗日的保长,你赶快放了我妈我就跟你走,不然老子今天非砸碎你的狗头。王保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了,立即从女人身上跳起来,一边退缩一边拔腰间的手枪。这时管家也见事情有变,就马上走过来。听了年轻人的话,说,也行,你不要胡来。就和王保长一起围上去把他给绑了起来。原来他就是女人的小儿子刘振文。他昨天逃脱后不敢回家,准备远走关外去谋生。临走前他想再看一眼母亲,于是就偷偷爬到房上先躲起来看看动静。没想到王保长这个老色鬼也来了,并且竟然在光天化日下侮辱母亲。于是他怒从心起,提了根木棒就冲下房来。刘寡妇痛心地望着儿子哭喊道,孩子你不该回来啊不该管我呀。一边哭一边又抱了王保长的腿哀求道,我求求你放了他吧,他还不到十四岁,你只要放了孩子,你叫我做啥我都做。儿子说,妈你不用求他,你等着我回来给您报仇。还没说完就被王保长和管家押着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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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刘啸天由于一路劳累,本想好好在旅馆里睡上一觉,可下午那个瘦小逃兵的影子,却怎么也从脑子里抹不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就爬起来。他又走到那家面馆里要了一碗长面。那个小伙计说,我昨天晚上帮您打听了,要说这宁杞堡的药铺倒有好几家呢,可好大夫却没有几个。您要是真有本事的话,要的人多呢。刘啸天说,让你费心了,谢谢你了。又问从这里到西乡刘寡妇家有多远啊。伙计说,不远,出了城往西三四里路有座塔,走到塔的北面就到了。伙计心想这位先生看上去人还不坏,真动上刘寡妇的心思那倒也是一件好事,总强比让那个老瘪三王保长去欺负她们好多了。看见老先生还等他的话呢,就说,您要是走不动,城门外枸杞园后面,老齐家有毛驴,你可以租了骑着去。刘啸天突然想起昨天进城时,北门外枸杞园那个小姑娘家确实有两头毛驴,就道了谢,直奔北城门外齐家,租了毛驴一路向塔弯乡奔来。途中,他遇见王保长骑着高头大马,正和管家押着昨天逃跑的那个年轻人向城里走,脸上一副得意的神情。刘啸天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刘啸天打着毛驴一路小跑,眼睛瞅着有宝塔的村庄就快到了,这时,耳朵里便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哭声。他寻着那悲戚的哭声向北边一个孤零零的破旧土房折过去,很快就看见土房的院子里,有几个女人围着一个中年妇女劝解着。那女人坐在地上,早已经哭得有气无力了。这时,女人也看见了一位穿长衫拉毛驴的老先生走进院里,心里便觉得奇怪。啸天望了望地上痛哭的女人,就知道她大概便是王保长找的那个刘寡妇了。他仔细端详着这个可怜的女人,昔日里梅子年轻时的倩影,仿佛就浮现在了眼前,只是比起年轻时那个天真秀美的梅子,简直就是判若两人,那是被艰难岁月长期折磨的结果。此时刘啸天已经确定无疑,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梅子,她就是我的梅子,她就是自己失散十几年的原配夫人。此时,刘啸天顿感鼻子一酸,眼泪早已在眼眶里打转。他蹲下身来拉着女人的手,关爱地说,你不要哭了,光哭也不起啥作用啊,哭坏了身体咋办呢。女人听了就哭得更伤心了,口里还喃喃地说,我不想活了,儿子都没有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啸天说,梅子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就让我来替你想办法吧。女人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问,你是谁啊?你怎么知道我叫梅子。啸天就说,你仔细看看我是谁啊,我是刘啸天啊。梅子就又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位老先生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认出来了,惊喜地说,啸天真是你吗,你真的是刘啸天啊。老先生搂住女人,眼泪就哗地流了下来。旁边的几个女人已经明白,这是刘寡妇的男人找来了。于是她们便知趣地各自回了家。梅子端详着啸天说,这么多年我当你早死了,你是咋找到这里来了。刘啸天说,说来话长啊,还是先想一想孩子怎么办吧。孩子刚才不是被抓走了吗。听啸天提起孩子,梅子顿时又伤心地抽泣起来。刘啸天说,你别哭啊,得赶紧想办法。梅子哽咽着说,有啥办法呀,你人生地不熟的。刘啸天说,你找个有头脸的熟人,我们明天到县上疏通疏通。梅子苦着脸说,那要花好多钱呢。刘啸天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珠宝和银元说,够吗。梅子望着他手里的东西,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