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粉衣小鬟分花拂柳而来,她曼生呼唤,小跑了过来,牡丹伸出纤手,搭在小肩头,忽然弱不胜衣了。
“不要装了,小姐。”小说,“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装给谁看?”
“你这坏孩子!”牡丹说,“你不说出来,没有人会知道真相。我是大家闺秀,你不就是红娘么?”
小掩嘴而笑,吃吃地扶住牡丹的手,拉着她,在草地奔跑起来。
“慢些,你这小妮子!”牡丹说,“小心跑大了脚。”
“跑大了脚要什么紧?”小说,“不要跑大了……”
“你这坏孩子!”牡丹说,“不要胡说八道,让外人听见,会笑话我们不守规矩。”
“哦!哦!哦!”小又掩住嘴巴,吃吃地笑起来,这两个花季少女,在暮春初夏里翩翩纤纤,好像两只可爱的粉蝶。
她们登上秀楼,秀楼里的蓝色鲛丝飞舞荡漾,层层叠叠,秀楼幽静而神秘,香粉霏霏,红尘仿佛被割离。
她们入了内室,旖旎的闺房里,插满鲜花柳,檀木的秀床后,粉色的墙壁上,镶嵌着巨大的镜子,镜内世界纤毫毕现,比镜外世界更真实。
床前,有一具书案,案上,摆一出傀儡戏,手指大的玩偶,极尽人生百态,悲欢离合,爱憎不得。
牡丹坐下来,她跪伏在腿上,张开嘴巴,吐出了柳易。
柳易浑身湿答答,只有寸大,他懒洋洋躺在桌子上,用手支,翻翻眼皮,看着牡丹,嘴角流一丝微笑。
“这些傀儡,是真人么?”
“他们是珍珠人。”
“珍珠人?”柳易吃惊到,“珍珠人?不是传说么?”
“哼!”牡丹说,“洞庭湖里有珠母,人世间也有珠母。”
“我不太明白。”
“我跟哥哥是一对蚌珠,母亲孕育我们后,她的内丹长成了哥哥,”牡丹说,“母亲把我们喷吐出来,她就逝去了。”
“万年珠母。”柳易说,“她孕育的万年蚌珠,绝对是倾国倾城的宝贝。”
“人世间也有珠母。”牡丹说,“这珠母却是明珠,这明珠会生明珠,只要拥有珠母,就是拥有无数子珠。难道,你没有看到过人世的珠母?”
“随候珠?”
“不错。”牡丹说,“随侯珠,可以媲美和氏璧,可和氏璧只一面,丢了碎了,就没有拉!随侯珠却可以积聚子珠。”
柳易站起来,观察这些傀儡,这些傀儡诡异地眨动眼睛,莫测地看着他,忽然动了起来。
他们在演《牡丹亭》,生旦净丑,极尽缠绵,那傀儡牡丹小姐,倾国倾城的风姿,却透出说不出的邪气与魅气。
“他们很美么?”
“他们很贵,很珍贵。”
“不错。”牡丹说,“我知道你是谁,公子。”
牡丹一眼柳易,漫不经心地说:“这随侯珠不是你的传家宝么?”
“你还知道多少事,牡丹小姐?”柳易眯缝起眼睛,这浑身湿漉漉的男子,看着狼狈不堪,却爆发了冲天的怒气。
“我哪里知道,你要想了解什么?柳易。”
“牡丹在哪里?”
“牡丹在这里呀,柳易哥哥。”
“你不是牡丹。”
“我是牡丹。”牡丹说,“我是如假包换的牡丹,你失心疯了么?”
“哥哥!这是你的随侯珠么?”牡丹说,她忽然天真无邪,捧着双手,仰着脸,歪着头,“哥哥,你干嘛把随侯珠送给我看啊?”
柳易退后一步,又稳稳站定,他看着牡丹,这牡丹恍若稚童。
“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妻子,柳易哥哥。”牡丹说,粉衣小仿佛睡了,她委顿在桌旁,有几缕发丝直挺挺立在案桌上。
“你不是牡丹。”柳易说,“牡丹初见我时,只有五岁。”
“你的的确确不是牡丹,”柳易回过头来,“牡丹不会像你一样,媚骨天生。”
“你生来一副媚骨。”柳易说,“人间女子怎么会这么媚惑?”
“我也媚惑了你么,哥哥。”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媚惑所有的人,尤其人间的男子。牡丹,”柳易说,“我只想知道,当你代替牡丹后,我的牡丹到了哪里?”
“她是不是还在这世界上,她到底还能不能呼吸?”
“她当然在这世界上,柳易哥哥。”牡丹鬼鬼地贼笑了,“我只是代替她而已,她还在这世界上呢。”
“不过,她过的很幸福,”她低低地笑了,“也许,她过的很悲惨。”
“她患有疯疾,柳易哥哥。”牡丹说,“我代替她时,她被带到了洞庭湖里。”
一时间,柳易没有出声。
春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案桌的傀儡戏又咿咿呀呀唱起来了,他们打开沉重得木箱,这些藏宝箱里,珠光闪烁,奇珍异宝,而这些偶人,脸上覆于面具,贪婪,狰狞,掠夺,种种丑恶,像一群乌鸦,乌沉沉地落了一群众生相。
“你喜欢这些珠宝么?”女子问到,“柳易哥哥,这些珠宝,都是仔珠,连同这些偶人,也是珠人。他们何止倾国倾城啊!”
“他们倾尽了人生。”女子说,“红粉是骷髅,金钱就不是骷髅么?”
柳易低下头,良久,他伸出手,拨开小小的木箱,这木箱里堆满了财宝,熠熠生辉,这珠宝下,却隐藏无数心脏,肮脏的心脏,流出无数污水与泥浊,而这财宝被淹没,却吸引人们想要抓取,想要占有。
“你抓住这些子珠,哥哥。”女子说,“你抓住这些子珠,你就会找到随侯珠!随侯珠啊,谁得到随侯珠,谁就拥有了敌国财富!天下的宝珠都会积聚而来,你就富甲天下了。”
“你喜欢宝石么?”女子又说,傀儡又唱起令一出戏,他们妆扮了五个女子,女子围绕一对老夫妻,他们上演父慈女孝,转眼把老父母赶出家门,丝弦管乐,父母的泪啪啪答答地落了满地。
泪水滴落,热泪遇冷,皆成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