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我背上的行囊
故乡——永远都会充满着亲情。想到故乡,就会有一阵滚烫涌来。于是,无论走到哪儿,都不会放下故乡,无论走多远,故乡都是心里的依靠,故乡成为生命的召唤。而我的故乡是在背上,是我背上的的一个行囊。当我要打开这个行囊时,才发现,空空如也,我原本没有故乡。
父母各自的家乡离得不远,但隔一座大山。从地界分就是宜阳和南阳。他们走到一起,完全是人生命运的结合。父亲的故乡是洛阳的宜阳县,椐母亲说,父亲在他的家乡有一个他钟?爱的女人,俩人走在街上都是手牵着手,可没成想,由于生孩子难产,大人小孩都没了。他难过得活不下去了,朋友邀他来他们这儿散心。
父亲的朋友姓孙,也是宜阳的,他习医学成后,在母亲的家乡南阳西峡县大平镇开了一个诊所。孙叔医术高明,为人和善,人缘非常好。太平镇溪水缠绕绿树环抱蜷卧在伏牛山下层层山坳中,是西峡最北边的门户也是栾川洛阳的必经之路。那时没有交通工具,从庙子到太平镇要翻一座海拔近4000米的大山,但他来到这里就不想走了。
母亲那时也就十七八岁,可她却在承受着另一种苦难,她们家是当地一个大户,其祖母在整个县也是个赫赫有名的开明人士。她的家虽富但不欺善作恶,且时时接济百姓,在太平镇方圆百里有很好的口碑,还被南阳县府授过一个“巾帼英雄”的牌匾。但时事难测,解放初期,她们家划成份被定为大地主。虽然我的外爷在划成份时人已不在了,但还有外婆。她害怕极了,怕被游街被斗争,硬是找了深山沟一个穷人家走了,她舍不得两个女儿,要带我的母亲和姨一起走,可母亲说啥都不肯,母亲拽着外婆的腿苦苦哀求不让她走,可最终也没有挽留住外婆的脚步。
从那以后,不满二十岁的母亲既要替父辈接受改造,还要带着妹妹生活。家产全被没收,房屋归公,她们两姐妹被赶到了村子戏楼台子底子一个土洞里。母亲心里的沉重,生活的苦难,政治上的歧视,每天都在苦苦挣扎。孙叔叔作为外乡人,他非常同情这两个不幸的姐妹。他遗憾地称“这两姐妹是镜中的花,水中的月亮,可惜了”。
当苦难中的人相遇,爱怜和同情都会发生。父亲来到孙叔这里,聊天中知道了母亲姐妹俩的遭遇。他非常同情她们,以一个外乡人的无畏总是尽力关心和帮助她们。有时会到土洞里看她们有没有吃的,有时会悄悄放半袋米在土洞口。冬天,天冷了,他会时常砍些柴放到土洞前。这些点滴母亲都看到了,可为了避嫌或者是拍连累人家,她都是不接受他的帮助,也从不会和他照面,讲话。
父亲生性活泼,无师自通从小能拉会唱,还有一手好的木匠和油漆活。他来到朋友这里,很快和镇上人混得很熟。白天不少人跟他学油漆的手艺,晚上在村公所看他演戏吹拉弹唱,这其中还有母亲的八爹,八爹辈分大其实年龄就比我母亲大了三四岁。母亲的八爹生活在这么个大家里,聪明爱学,从小就是个爱画会写、养花遛鸟的公子哥。但解放时他年龄小,就是成分高了,他自食其力倒没受到多大的冲击。父亲来到他们的镇上,八外爷和父亲很对脾气,他俩整天形影不离,他跟着父亲学了油漆的手艺,父亲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父亲就这样在太平镇站住了脚。
母亲虽相貌出众,可命运没得她选择,在孙叔和八外爷的撮合下,父亲愿意向母亲敞开他宽厚的胸怀,母亲本来是有父辈给她定的亲事,男的是个教员,可她现在的处境,母亲觉得不能连累人家,亲事也就告吹了。生性要强却内向的母亲,对未来感到了绝望,她几次都想从崖上跳下来一了百了,可她舍不得还小的妹妹。父亲听说了母亲的事,他更是默默地关心她。父亲的用心母亲早就看到了,她感受着这份爱和温暖,但她一直是被动的,命运不掌握她的手里,在亲戚们和孙叔的努力下,最终她接受了父亲。
父亲生性开朗活泼,多才多艺,人显得年轻,除了孙叔,母亲一大家族的人都没有猜出他的真实年龄,只有母亲的三妈说“脸上有***爪子印了,怕是比秋珍(母亲的名字)大不少。”结婚后很久,母亲才知道父亲比她大将近二十岁,而且父亲身上的故事还不止这些。但善良的父亲,深深爱着母亲,爱关心着比母亲小五六岁的姨。这一对缺爹少妈饱经苦难的两姐妹终于有了呵护的人。
在我三岁那年,父亲带着母亲远离了这个蒙受了巨大屈辱的伤心之地。当我们一家翻越大山回到父亲阔别多年的故乡时,携妻带女一心想和亲人相聚的梦想却很快破灭了。一来奶奶封建意识比较重,见我们是女孩,不怎么待见;二来我的来自大山里的母亲不会纺花织布,本来她从小也不用干过什么重活,这平原上锄地种庄稼的农活,母亲都要从头学起。活儿不会干,一下添了三四张吃饭地口,奶奶嘴上不说心里不乐意。奶奶总把馍篮挂得高高的,怕我们偷吃。母亲看在眼里她受不得奶奶的冷落和嫌弃,本来就敏感的母亲很是郁闷。父亲看在眼里,他也不愿让妻女受委屈,父亲一拍桌子,说“走吧,我带你们去一个更好的地方。”于是父亲带着我们寻着希望来到了离宜阳不远的城市——洛阳。
在洛阳电厂上班的姑父帮着父亲先在洛阳老城南大街贴过巷租了房子,可没住多久,这里离洛河很近,夏季一场大雨,洛河发大水,小家被淹个精光。当时是清晨六七点钟,父亲刚去上班,小米粥还在锅里,只听外面纷乱嘈杂一阵一阵的敲锣身催促街坊四邻赶紧离家出逃。说时迟那时快,母亲掀起被子,抱着刚会走的妹妹,拉着三四岁的我,匆匆跑出家门。不多大功夫,河水打着滚儿、瞬间淹没了房屋街道,原来的家成了一片汪洋。父亲急忙回来在街道临时安排的地方找到了我们。
大水过后,父亲大约估摸着在原来住的地方捞出了一条褥子。父亲对惊魂未定的母亲说,“只要人没事,东西再慢慢置办”。在父亲的朋友建州叔的帮助下,我们又来到一个狭窄的叫马蹄街的小巷里,租了一个四合院里的一个十平方的厦子屋,屋子很小勉强放一个床一个旧式矮柜,矮柜又是箱子又是饭桌。我们一家总算又有了立足之地,穷也罢难也罢,母亲终于有了自己一家人不受别人白眼的生活。这样的生活缺东少西缺吃少喝没亲没故过得很苦,但随着父亲凭着木工的手艺进了洛阳市房管局工程队,家里的生活有了一点好转。母亲接着又给我们添了两个弟弟,这让已是四十多岁、老来得子的父亲很是高兴,他干起活来更有劲了。我们四个不懂世事的儿女的嬉笑声,让心思重重的妈妈也些许开心,她用做不完的针线活密密麻麻编织着家的幸福,母亲以前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可现在她已经被生活的担子磨砺成一个什么活都干什么苦都能吃的家庭妇女。
记得生大弟弟时,妈妈和姑姑同时生育,母亲娘家离得远,外婆要翻山越岭才能来,父亲希望奶奶来照顾妈妈,可奶奶仅仅照看了几天就急忙离去,她惦记也要生育的闺女。或许是爸妈点滴的伤感,和母亲眸子里洒落地无奈的悲伤,从懂事起就深深落在了我的心头,很长一段时间,我把总是怠慢母亲的奶奶和没有亲情的父亲的老家几乎淡忘了。几十年过去了,当我们在父母的手心里长大后,母亲其实早已不计较老人家的一些偏心和自***,她感谢有一个这样的男人爱着她和儿女们就够了,对有病的奶奶她还是尽心尽力照顾。
父亲在临终时又完成了他的一个决定:不回近在咫尺的老家,要和妈妈相守相伴,而故乡那位先前早逝的爱人的家人还希望父亲与她合葬,母亲拉着气息如线的爹说:我听你的,你回,我送你;你不回,你等我。父亲留下最后的笑容,撇下他难舍的爱和情撒手走了。
二十年以后,我的母亲也走了,她走得很艰难,但按她和父亲的约定,她走得很放心很安祥。她和父亲终于又能在一起相拥相伴,他们有了新的故乡——洛阳龙门西山陵园的苍松翠柏间。
而当我回头怅望时,南阳,宜阳,洛阳,你们哪个是我的故乡?多舛的父母早已逃离了故乡,在命运上游走,留着他们脚印的故乡对于我们姊妹更是虚无缥缈,而随着城市的拆迁改造,父母重新搭建的家,也早已拆迁地无影无踪了。
从那时起,我真的成为没有故乡的游子,就像当今无数个争抢着到城市寻求出路的打工仔们,随着家乡的土地被征用,老宅坍塌,他们为了后代的生计出路,背井离乡,故乡离他们也早已渐行渐远,“老家”消失在了生命的旅途中。那个和血脉亲情紧紧系着的土地、老宅、乡亲、叔伯姊妹、表亲热舅;那个飘着灶烟,种有小菜的自家小院的故乡,成为了永久的回忆。已不得已而为之的故乡啊,你可能成为我永久的梦想。
“ 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若为化得身千亿,散向峰头望故乡。”今天我把故乡背上,让她成为我背上的行囊,让她随我游走他乡,我的故乡就是就是来自父母的情暖,行囊里装的是父母生生******的爱恋。“唱一首信天游,背着行囊走,举目泪思亲,故乡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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