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回老家是因二姐嫁女儿。今年,2023年农历正月十三这一天,我赶夜班火车回老家,是因自己嫁女儿。
说回老家,其实这次我是奔大姐家去的。来上海打工连头带尾19年了,家里的房子年久失修,坍塌的不成样子,屋里的蒿草早已漫过了人头。虽说7年前就在蚌埠市里买了房子,但儿子还没有女朋友,就一直拖着没装修,毛坯房无法起火做饭,所以每次回去,都是在娘家嫂子那边过的。
这一次我奔大姐家是有原因的,因为是小女儿出嫁。
说起小女儿,话还有点长,上世纪九十年代正是计划生育高峰期,我连生两个女儿,按政策一孩上环,二孩结扎,我正好够杠,农村人思想觉悟低,没生到男孩不甘心,只能钻窟窿打洞躲避。我逃到娘家固镇县(婆家五河县)藏了一年多,还好,我生个儿子。就当时的情况看,我要是把三个孩子都带回家,日子是没法过的,罚款,没有好办,牵你猪拉你羊搬你粮食,还扬言扒房子没收田地。无耐,只能把小女儿交给大姐养。
彼时,大姐的三个儿子都已长大成人,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家里经济处于“危机”状态,大姐既要种田,又要侍弄半亩菜棚,还要拉扯我这不到2周岁的小女儿,个中的艰辛可想而知。直到小女儿8岁,到了刻不容缓的上学年龄,而大姐也要到外地给儿子带孩子,我这才把小女儿接回家。猫狗知恩情,别说是孩子,小女儿哪里肯回来,小书包也买好了,还吵着闹着要去大姨妈家上学,再加上家里老大老小这两个又欺生,常常小女儿被撵的直往西跑——大姨妈家在西边。
大姐和大姐夫得知情况,心疼得眼泪汪汪的,但大姐夫要上班,大姐又不在家,只能忍着。每到星期天,大姐夫都会兴高采烈地来接走小女儿。
转眼,十几年过去,小女儿已大学毕业,本该大姐大姐夫尽享天伦之时,谁知大姐福浅,2018年,才71岁的大姐查出了肠癌,仅仅两个月零三天,大姐就离开了人世,我的心痛得像被谁砍了8刀!
四年多过去,没有一天我忘记过大姐,实在想极了,我打电话问大姐夫,你晚上看到过大姐回家吗?她是穿二姐买的那件枣红色长褂,还是我买的那件月白色短褂?那一刻,我几近疯魔,哪怕大姐变成鬼我也想看看。我曾在“百度”上搜索,人死后去了哪里?
答案众说纷纭,没有哪条能还回大姐,我只能默默流泪,祈祷来世我们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大姐去世的前两天,在她最清醒的时候,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回光返照,她把自己的儿子儿媳叫到跟前,指着我的小女儿说:“这是你们的亲妹妹……”
料理完大姐的后事,遵照大姐遗愿,大姐夫和我商量,想要我的小女儿留他“打雅岔”。打雅岔是我们当地方言,解释起来有点困难,我只能说个大概,就是人在痛苦的时候,分散一下精力,也就是说,大姐走了,大姐夫心里空落落的,小女儿要过去,逢年遇节有个念想。
我满口答应,别说这个时候要,养育之恩大于天,什么时候要我都没有半点迟疑。再说这些年小女儿从来就没脱离过她心中最初的那个家,在上海上大学,寒暑假打工,无论时间多紧她都会扣几天回到大姨妈家。每年春节,我们全家都在上海过,小女儿总是义无反顾地赶赴那一场一场浩浩荡荡的“春运”。
儿大当婚,女大当嫁,小女儿经“门下”(家族里一个门庭之下)婶子牵线,处了我们本村的小伙子。时机成熟,男方家“要人”,我们顺理成章答应。农村风俗,借娶不借嫁,意为可以借我们家娶媳妇,不可以借我们家嫁闺女。
“娶”进来喜庆,“嫁”岀去不吉利。小女儿出嫁,何去何从,我在心里反复思考。从我们家嫁,怕大姐夫觉得我没诚心把小女儿给他,从他们家嫁,我又怕“影响”大姐家那满堂儿孙的大好前程,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找三个外甥商量。
说起大姐家的三个儿子,我的三个外甥,其实他们也就比我小七八岁,大姐是我们姊妹五个当中的老大,而我则是老小,所以和年龄相差无几的外甥们沟通很省力,三言两语就达成一致:小妹是他们家的,从他们家嫁。
……坐了一夜火车,第二天早晨5点多一点到蚌埠,已是农历正月十四,喜日子是农历正月十六,按照传统流程,今天是婚前的最后一个双日,是男方家下大礼的日子,整猪,活羊,礼金,烟,酒等都要一并备齐送过来。我和小女儿在离大姐家五里地的一个叫“司家闸”的招手站下了汽车。说闸,其实就看到几个残缺的水泥墩子,可能这里曾经是个小型水电站,据说这片村民都姓司。路上已有稀稀拉拉骑着电动三轮车赶集上店的村民,四周是一望无垠的麦田,麦苗虽被一夜寒霜“严刑拷打”得支楞八叉,但仍看的出生长茁壮。无数只喜鹊在路两旁的麦地里飞起,落下,闹喳喳一片,民间说法:早报喜,晚报财。这一大清早,喜鹊们是给我报喜哩。
远处,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慢慢升起,硕大,无朋。清朗,纯净。我发誓,19年没看到这么“纯粹”的日岀了,果然,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太阳是故乡的温馨……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按说嫁女儿也是欢天喜地的大事,可是,此刻的我,不知是因对女儿的不舍,还是因大姐没能亲眼目睹我们俩共同的女儿出嫁,心,皱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