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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寡妇之死

时间:2024-07-26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丫头  阅读:

  刘寡妇的第五个男人死了后,才被老光棍吴大带进赵庄的。

  她被人们视为”克夫魅”,这就意味着那女人可不是一般性的克夫。

  赵庄的杨巫婆初见此女时,神色骤变。乡人问其故,她支支吾吾,闪烁其词,不愿吐露。乡人死死缠问,她才神秘兮兮地告知隐情,说这刘寡妇的前世就是民间谈之色变的画皮鬼;

  三贞观的修元道士和刘寡妇只打了个照面,便立马看出此女是柳妖投胎的;

  与赵庄毗邻的张庄,有位自称是张天师的第二十八代世孙的正宗传人张二仙说得更玄乎,说这女人是个有三百年修为的狐狸精,为摆脱六道轮回之苦,选走歪门邪径,来人间吸阳,欲速成正果。

  后来竟有人神乎其神地说,在夜间确实多次看到一只银狐在刘寡妇家的小窗口时而跃进;时而跃出。

  人们口口相传,这便很快地证明了张二仙比那道士、巫婆的修为要技高一筹,无愧于师祖张天师的嫡系传人。

  俗话说,话不长脚,一日能传千里。只是这乡野之言,越传越玄乎,越传越怪诞。每每传一地方,都会添点油,加点醋,以坐实这件事。这一番番添油加醋的润饰,使这件事更显真实,也更悚人。

  总之,打那以后,人们心里多了警戒,尤其是那些托媒人说亲的人家。怪不得这女人每死一个丈夫后,卖价就随之递减。最后越来越低,低到一文不值。

  刘寡妇本名刘显花,父母双亡,自幼跟随二叔父生活。虽然粗茶淡饭,缺衣少食,可她那白里透红的瓜子型脸蛋却粉嫩得鲜露欲滴。

  那纤细苗条的身材,行走时像春风拂柳,摇曳生姿;

  那百灵鸟般的魅音,歌唱时,清脆如山泉,婉转如羌笛,更是摄人心魂。

  但凡见过刘显花的人,无不夸她赛过三月桃花,胜过八月芙蓉。

  刘显花十五岁时,有个将官回乡省亲,遇见了逃荒路上的她,心中怦动不已。他不顾众夫人的不爽,掏出五块大洋把她从其二叔父手上买回去做小妾。

  一年后,那将官还未上战场就死于横祸;

  将官大夫人将她以三块大洋转卖给一个小商人。结婚半年,那小商人便死于怪症;

  商人大老婆又以一块大洋将她卖给一个渔民。不料婚后三个月去湖中捕鱼,惨遭龙卷风。先卷入高空,后摔落湖面,结果葬身湖底;

  渔民老父母认为她是不祥之人,便速速以五十个铜板贱卖给山区的一个药农。谁知这药农高山采药时,头脑里还在美美地回味那蜜月快乐的时光,竟忘了系腰部棕绳的安全扣,含笑间摔死在悬崖峭壁之下。

  那公婆归咎于她,一气之下,仅五升苦荞麦便让山下的一个农夫将她领走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以为我胡说乱编的。这农夫竟然在洞房花烛之夜,解开红兜兜,刚爬上玉体便一泄不止,一命呜呼。

  诸位,这人世间确有许多巧合之事。只是这诸多巧合若是正巧撞在一个人身上,那可就玄乎起来了。

  诸多好的巧合可使其成为神仙;诸多坏的巧合便使其成为魔鬼。

  可怜刘寡妇属于后一种。

  此后,凡是认识她的,无论男女,没有不绕道而行的。

  那时的她就像瘟神一样,人们见到她时都避之不及,更别说花银钱买回家做妻做妾了。于是,她被公婆赶出了家门。

  为了活命,她去做佣工。事先表白:不要工钱,只需三餐。

  尽管如此,方圆几十里的富户也没有一家有胆儿愿意来雇佣她。

  为了活命,她只得沿庄乞讨。穷人家的老婆婆会递给她一根芋头或一块糠耙;富人家则从门院里唆使出绑扎着避邪桃枝的恶狗。

  无奈,她只好跑进后山里,寻些野果充饥。

  当时老光棍吴大在此地打短工。那日去山中伐木,正巧遇见了饿得奄奄一息的刘寡妇,所以没花一文钱便把她带回到赵庄。

  吴大命大,竟与她做了十年夫妻。而且还留下一颗根苗,唤作吴小。由于家贫,为了养活老婆孩子,吴大主动去卖丁。常常在军队开拔途中,他便寻机会逃走。他先后卖过四次壮丁,赚了一些养家糊口的钱。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更何况吴大干的是刀尖锋口上的营生。最后一次卖丁在逃跑时终于被抓住,一颗子弹送他归阴。

  幸好有了这个儿子,家族里才允许刘显花在赵庄落了根。从那时起,她家房前屋后就不时地晃悠着赵庄那些光棍们的身影。

  赵庄有个色胆包天的光棍吴八狗,有天趁刘寡妇在河边洗衣时,躲在树后贪婪地偷看着。

  轻风吹拂着刘显花的衣摆儿,不时地露出她那光滑的、粉嫩的胴体。吴八狗看得心猿意马,心跳加速,热血沸腾。终于强忍不住,三步两步蹦了过去,将那刘寡妇一下子抱住,疯狂地捏着她的屁股和奶子。正要扯下她的裤子,那刘寡妇连掐带咬,大喊大叫,众乡邻闻声撵来,那些躲在远处偷窥的光棍们也急速赶到。其中有五六个人冲上前来,不由分说,扯起吴八狗的衣襟,拳打脚踢,充当起救美英雄。

  刘显花受到侮辱后,觉得无脸见人。先去投河寻死,后去悬梁上吊。总之,这件丑闻把个赵庄闹得沸沸扬扬。

  为了整饬家族之风,族长吴家兆在吴家祠堂对全体族人进行族规族德训诫。他从岱鳌山发脉,谈吴姓起源;谈家族的荣耀史;谈忠孝节义;谈伦理道德……最后才切入正题。但见他猛然从族长宝座上拍案而起,大发雷霆。大骂吴氏后辈不读诗书,不知廉耻。如今导致族风日下,伦理丧尽。

  接下来,把凡去刘寡妇门前晃悠过三次以上的渣男们在祠堂前排成一溜,最后由家族的执法事宣读了处罚令:

  庄西吴八狗,践踏伦理,调戏婶娘。为正族风,打二十大板,罚二十块光洋(无银钱以老宅抵押),还要在忏悔柱子上悬吊一日,事后再去服徭役;

  其余者,先打二十大板,后罚五块大洋。

  至于受害人刘寡妇,族长要亲自带到内室询问,了解详情。

  刘寡妇虽然来赵庄十二三年,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一两回族长;只听人说过他很有学问,饱读诗书,为人温和,是位谦谦君子。自从那个年高辈长的吴秀才死后,吴氏家族里就数他辈分最高了。按辈序,吴大的老婆刘寡妇为玄孙媳妇。

  “吴大家的,到这边来。别拘束!一一你是叫刘显花吗?”

  “是的,族长祖爷爷。”

  族长亲手沏了杯香茗,笑眯眯地放在茶几上。顺手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下。

  刘寡妇朝他道了个万福后,缓缓退到椅子旁边,并未坐下。她知道,面前这位笑容可掬之人,不仅是全族上下景仰的族长,也是家族里的最高长辈,她可不敢造次。

  族长先询问了刘显花事发的大致经过,然后温和地对她说道:”你不用怕,有啥说啥。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我这次就是要替你作主,为你主持公道的。”

  族长便说便走到刘显花身边,慢悠悠地踱着方步绕她一圈。他仔细地,由上而下地打量着她,脸上不时地泛出笑魇,仿佛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品。

  刘显花很是拘束,一颗紧张恐惧之心正在怦怦跳动时,族长猛地用手捏了一下她的屁股。

  “吴八狗是捏这里的吗?总共捏了多少下?大胆说,不用怕!”

  “是……是这里。可我……我记不清多少下了。” 刘显花此刻感到很不自在,轻声地回答着。

  “那怎么行呢!我需要的是尽可能准确的数字。”

  接着,族长便说便将手又伸进刘寡妇胸前衣襟内,使劲儿揉捏着刘寡妇那富有弹性的奶子:这里大约揉捏了多长时间?

  刘显花本能地侧过身子,越发感到不自在起来。

  她的头脑里浮现出堂侄儿吴八狗那色迷迷的影子;

  转瞬间又变成了经常骚扰她的那个无赖子三叔公;

  现在正揉捏她奶子的,却是外场上人人景仰的谦谦君子,是吴氏家族的族长,是赵庄的最高长辈。

  她的头脑昏了起来。这是幻觉吗?是做梦吗?一一不!这是面对面的观实!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心在怦怦乱跳。她猛地推开了族长:” 祖爷爷,你……你……我……我家吴大是你的玄孙子哟!”

  “你莫动嘛!也甭怕羞,我这是在调查吴八狗犯罪的整个真实过程呀!”

  族长说罢,一手抓住刘寡妇的手臂,一手在拉扯刘寡妇的裤子。

  “族长,你……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还用问吗?吴八狗先摸了你的奶子,接下来不就是扯下了你的裤子吗?”

  “可他并没有扯下来呀!”

  “谁信呢? 一个从未尝过荤腥的光棍在最档儿他会罢手吗?”

  “不!不!祖爷爷,那会儿众乡邻正赶来了。”

  “事情既已发生就莫要害怕嘛!更不应该去遮掩它!你想想,这可能吗?换着我是吴八狗,就是挨上一刀,这关键一步也是定当要走的呀!”

  族长一边说,一边将刘显花强拉到卧榻旁。

  刘显花明白,这位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谦谦君子现在想要做什么了。作为一个弱女子,面对这个有权有势的伪君子,现在该咋办呢?危急中,她突然灵机一动。

  “住一一手!” 刘显花喉咙里猛然发出尖厉而颤抖的怪声。族长吴家兆怔了一下,用惊讶的眼神朝她看了看。身为族长,从未有人胆敢对他如此大声呵斥过,尤其是女人。

  “你怎么啦?”

  “族长,你可知道我……是……谁呀?”

  “你是谁?你不是吴大家的未亡人嘛?!”

  “我……我不是人!我是鬼……鬼……鬼呀!”

  突然,刘显花的盘髻散开了,蓬乱的长发遮住了整个面庞,只露出了两只充满怨气的眼睛和那长长的舌头,两只手臂也随之狂舞起来。她那尖长凄厉的声音还在喉咙里不时地打着转转,听起来使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早就听人说了,你是什么鬼呀!妖呀!狐狸精转世呀!你想我会信吗?当然,你自个儿更清楚。信这鬼话的,也只有那些老实巴交,愚昧无知的庄稼人。我呢,实话告诉你,老早就喜欢上你这个女鬼了!”

  说着,吴家兆粗野地抱起刘寡妇,将她扔到榻上,熟稔地扯下她的裤子,剥掉她的衣裳,像饿狼夺食扑到刘寡妇的胴体上……

  刘寡妇临走时,族长打开小铜箱,从这次罚金里,拿给她八块大洋。

  “记住,守住你的嘴!顺着我,你们母子俩日后的生活还用愁吗?一一再说,你当初是黄花大闺女时也没这个价哟!”

  三个月后,红光满面的族长死了。死之前,除了每日里不时地冒出三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外,其主要症状就是时而恶心呕吐;时而痉挛抽搐。所有的郎中都诊断不出族长患了什么病,而府里的下人和赵庄的男男女女都一致认为族长是中邪了或是被鬼缠身了。

  对于这位被人尊重,受人景仰的族长之死,赵庄的男女们发出了几多感叹:

  “多温和、多正派的族长哟!”

  “唉!好人土里埋,坏人世上捱!”

  “真是好人寿短,苍天无眼呀!”

  ……

  赵庄吴郎中对于族长的死没有发表任何诊断意见。他才不信那些中邪或鬼缠身之说。大半辈子的行医经验告诉他,族长应当是游走神经出了问题,逐渐导致肝肾衰竭而亡的。

  致使神经意识出现问题无外乎这三种情况:脑部严重受创;精神瞬间受到刺激或惊吓;某种缓慢性中毒。

  他是族长,族权至高无上,保镖护院成群,前两项均可排除。于是,吴郎中询问了有关族长的饮食起居情况。

  这位族长生活也很有规律,早睡早起。早品香茗,晚饮小酒,三餐均与家人共进。如果说族长的死与饮食有关,可家人均平安无恙,那么就极有可能是出在香茗与小酒之上了。

  “府上有几位像族长那样早品香茗晚饮酒的?”吴郎中问道。

  “除了年轻新派的四奶奶喝咖啡外,其余几位奶奶都有早晨品茗习惯。”

  “哦……” 吴郎中通过观察、询问,把可能的范围缩到了唯一。

  他像侦探似的检查了酒坛和酒具。他仔细地看着,闻着,一丝淡淡的辛草味使他有了警觉。

  “族长喜欢用药材泡酒吗?”

  “老爷子很喜欢用芦荟花和松子泡酒。”

  “只有这两味药材 ?”

  “是的 。”

  吴郎中用竹筒装了些酒,放进医包里。回到家中,他叫夫人抓来一只公鸡,将竹筒里的酒喂了几勺子。过了一阵子,那公鸡便扑打着翅膀,打着嗝嗝,倒地痉挛。须臾,它突然又扑打着翅膀蹦了起来,窜了几圈儿又倒了下去,两只脚叉了几下后便无动静了。

  “酒里果然有草乌头!”

  “可是酒里怎么会有草乌头呢?”

  吴郎中百思不得其解。

  族长刚进天命年,身子骨特好,更无风湿病,泡酒不可能放乌头。即使有风湿症,哪怕是患了痛风,乌头也只能按百分之一配比浸泡。何况族长饱读诗书,精通医理,他应该了解乌头毒性的。

  哦,对了!他的家人已经说过,泡酒中只用了芦荟花和松子两味。那么,到底是谁暗地在酒里放了乌头液?再说族长为人谦和,德高望重,按理说没有仇家呀!

  吴郎中苦思冥想着:在酒中投放乌头的人,应该是经常接近族长的人,同时也应该是有投放目的并且熟悉乌头毒性之人。否则,一次性过量,饮者会即刻死亡。再说,超过一定量的话,乌头的辛温味觉明显,那种茶褐色在酒里也会显得更浓,易于察觉。但若酒中配比适量的草乌头,是难以察觉到色与味的。

  可是,即便是微量草乌头,如果长期积蓄在人体内,就会使游走神经坏死,危害肝脏,最后导致体内器官衰竭,呼吸困难而死。而家禽对乌头的毒性则更为敏感,微量便可致命。

  吴郎中躺在床上,头脑里搜索着这三个月来发生在赵庄,发生在吴氏家族里的大小事件。在疲惫地进入梦乡之前,他想破了脑壳儿,对于乌头是如何进入酒中这一环节,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早上,吴郎中上山采药,经过刘寡妇门前时,她家门廊下的竹篮里,一把把像乌鸦草、母子根的植物引起了他的注意。

  乌头!这就是草乌头!刘显花采集它干嘛?这有毒,人畜都不能食,她不知道吗?她是不是误当作母子根或乌鸦草了?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他是个救死扶伤的郎中,他不能视而不见,他要马上告诉她。

  他正要喊刘显花的时候,刘显花从门里走出来了。

  “先生有事找我吗?”

  “哦,我刚才看到了你家竹篮里这些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知道它有毒吗?”

  刘显花的脸面突然变得煞白,神态似乎有些紧张,但不大会儿便镇定下来。她的回答使吴郎中大吃一惊。

  “它叫草乌头,毒性很大。这一小把草乌头根碾碎后挤压下来的汁液,足可以在片刻时辰便能要了贼人狗命的。”

  刘显花一边从竹篮里拿出一束草乌头,一边说道。接着她看着吴郎中,一字一顿地问道:先生是来调查这件事的吗?

  “吴小他娘,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去山上采药,路过时看到你家竹篮里的东西,以为你错当成母子根挖回来食用。这是很危险的,所以才……”

  “哦,是这样呀!一一先生,你们读书人,晓得天下许多事的。我想问问你,行不?”

  “当然行。吴小他娘,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如实相告的。”

  “你是否也认为我不是人,而是鬼,是妖,是狐狸精转世的吗?”

  “这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说这话的人无外乎两种:一种是愚昧无知;一种是别有用心。吴小他娘,你过你的日子,甭理他人胡说。胡说会害死人的!”

  “大先生,贱妇谢过你了!一一我还问你一事:一个人是不是学问越大,官位越高,就越正派,越善良,就越是正人君子呢?”

  “一般来说,学问深,官位高,理应更明事理,更有恻隐之心,因而更正派。但现实中未必尽然。只是,一个学问越深,官位越高,权力越大之人,若是心术不正的话,那就更可怕了!不然民间怎会有’ 人前仁义道德,人后男盗女娼 ’ 这种说法呢?”

  “大先生,你是好人,你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谢谢你了!”

  刘显花说完,向吴郎中深深地道了个万福。

  “刘显花,别多想了!带着孩子好生过日子吧。一一哎,你家吴小呢?”

  “大先生,你是好人。我也不瞒你,我托人把他送走了。一一先生难道还没听说吗?整个家族里都传开了,说族长的死与我这个女鬼女妖有关。说我媚惑族长,吸尽了他的阳气,摄走了他的魂魄。族里已经花重金,备厚礼请张二仙,杨巫婆和三贞观修元道长将于后日来赵庄联手做法,降妖捉鬼,将我化为灰烬。还说要斩草除根,连我家的小妖小鬼均不得放过。日后我所住的地方就要建镇妖塔了。”

  吴郎中听呆住了,像木柱子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他低声问道:

  “你干嘛不和孩子一道逃走?”

  “能逃得了吗?赵庄东南西北的四条路口都已贴黄符,昼夜有专人把守。再说,我也不想活了!我这半辈子活得太累,逃到哪里还不都是一样的?!”

  “愚昧!太愚昧了!一一吴小他娘,你甭多想,我这就去吴家祠堂找家族的问事。”

  “大先生,谢谢你的善意!别去找那个问事的了,没用的。他已经传我问过话,我得罪了他,降妖建塔正是他的主意。唉!我这次宁可干净一点去死!”

  吴郎中似乎一切都明白了。他转过身,提着小锄,背着药篓子,拖着无力的双腿,默默无声地朝家里走去。

  他是个郎中,医术精湛。一辈子治病救人,可眼下却无法挽救这个身体无恙的女人性命。

  吴郎中感到头脑昏昏沉沉,两腿发软,步履蹒跚地回到家中。饭也没吃,和衣倒在床上。赵庄多年来所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人物事件在他的脑海里穿来穿去:吴秀才;七爷;三奶奶和二卵子;土匪头子罗大炮;吴大脑家的两次大火;满口仁义道德的族长;如今执掌着家族大权的问事……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辰时了。夫人拿走了敷在他额头上降热的湿毛巾,端来了一碗莲子汤。

  “喝下去降降火吧!你发烧发热整整一天一夜了。”

  “夫人你有所不知!唉,真可怜啦!吴大家的,后天,一一哦,是明天,她就要……”

  吴郎中推开夫人递过来的莲子羹,满面悲哀、无奈。

  “先生无需再为此事伤怀!族法已经无法惩治她,昨夜她彻底解脱了!”夫人深情地握着吴郎中的双手,安慰着他。

  “什么?”吴郎中一骨碌坐了起来,惊讶且恐慌。

  “她把那么多乌头放在锅里熬了很久很久,给自己熬了浓浓的一碗汤汁。先生,你一日一夜都在发高烧,头脑烧糊涂了,所以不知情。昨天晚上,可以说赵庄绝大部分人都被她那凄楚的歌声惊醒了。”

  昨夜五更,天空中突然一道强烈的闪电,一声巨大的惊雷,把赵庄惊醒了。人们以为暴风雨来临,抢手关窗户时竟然发现:外面没有一丝儿风,没有一滴儿雨。月牙儿还漂浮在天空,朦朦胧胧的天际,隐约可见几颗忽明忽暗的星星朝人间眨着冷眼。人们感到十分怪异、万分惊恐。

  惊雷之后,万籁俱寂。大地显得出奇的静。静谧得可怕,似乎这人世间的一切生物都消失了。赵庄男女们的骨子里倏然间生出了一股寒意,不由得浑身打起了寒颤。

  不大会儿,萧瑟的秋风也刮起来了。秋风中飘来了女人凄厉的歌声。凄厉的歌声在朦胧寒冷的月光下缭绕着一一

  世人都说我是鬼,唉!我将为鬼了。

  人鬼不同途,鬼去也!

  做人难,哇呀!鬼比人好。

  世人都说我是妖,唉!我将为妖了。

  人妖不同径,妖去也!

  做人难,哇呀!妖比人强。

  ……

  “终于把她变成鬼了!一一是呀!做鬼好!鬼比人好!”

  吴郎中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仿佛是他自己在这人鬼不分的尘世间得到了解脱。

  刘寡妇终于死了。

  镇妖塔也终于建起来了。

刘寡妇之死

刘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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