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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恩浩荡

时间:2024-09-16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王怀宇  阅读:

  我说:“单位下午没啥大事,我坐一会儿再走。”

  后来,我留意观察了二叔,觉得大弟的话很准确。虽然大家都瞒着二叔,说他得的是肺结核,但从二叔间或流露的表情上看,他就像早已清楚自己得了什么病。二叔偶尔挂在面部的表情是那种知道自己生命有限的人所特有的表情,是绝对的对生存下去的渴望。尤其是在我按照他的意思要离开病房,和他告别那一瞬,我终于看懂了二叔那种近乎贪婪的目光,表象是一种大气憨厚的拒绝,实质却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求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我的二叔也是惧怕死亡的,以前我一直错误地认为二叔冒死救我们很正常,因为二叔给我的印象就是那种生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勤劳勇敢的人。

  回来的路上我一路都在想,当年二叔冒死救我和大哥的时候,他自己不正是我们现在这个年龄吗?用他自己的话说,不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吗?而那时他为了他的两个侄子,却能纵缰跃马,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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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弟弟们随时都有张嘴向我和大哥借钱的可能性,或者说我和大哥随时都有把手里的钱借给弟弟们的可能性。总之,我们要尽我们最大的力量了。

  如果我仍是单身一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救二叔,但我已经是个组成家庭的人了。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倾其所有地往出借钱毕竟是一件大事,得和家人共同商量后才能决定。晚上回到家,我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做杨杏的工作。我铺垫了好半天,最后终于鼓足了勇气说:“二叔已经确诊了,真的是肺癌,并且还是晚期。医院让住院治疗,我看咋也得花上几万。两个弟弟都没钱,看来关键时候,咱们还真得借给他们点儿钱用。”

  没想到杨杏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不愿意,而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肺癌?得的真是肺癌呀?太可怕了,你咋不早点儿告诉我呢,我还以为二叔是普通的肺结核呢。”

  杨杏在确信并进一步了解了我说的真事之后,沉默了许久。然后,她满怀深情而又不乏理性地说:“咱家现在确实有两万块钱,如果这两万块钱真能救了我们二叔的命,别说借,就是给,咱也得拿出来。可是,如果要用这两万块钱起到让一个晚期癌症患者多活几天的作用,我真的觉得有些不太值得了,你说呢。其实,不用我说,你自己也清楚咱们这两万块钱是怎么样一块钱、一块钱积攒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不一定对。如果你觉得必须得拿钱,那你就拿去,我也绝不反对。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还没有个骨肉亲人呢?再说二叔还是你和大哥的救命恩人呢。”

  杨杏并没有说不同意,又说出这样一番颇有见解的话,反倒让我一时没了主意,我似乎也有些觉得杨杏的话充满了道理。医生没说能活多久,一年?半年?三个月?可也是,让二叔受着罪多活一年半载的又能怎么样呢?可是,大家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二叔得病了不给治,让二叔等死?又不是那么回事啊……我哪能让我亲爱的二叔在我眼皮底下等着死呢?那我可太不是人了。

  过了一会儿,杨杏又说:“在我们现在居住的这个城市里,有两万块钱实际上跟过去说的穷光蛋是一码事,只是我们不忍心承认罢了。如果没有这件事我还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些,其实我们自己也是穷人,我们拿什么去奢望拯救别人呢?万一我们自己或者我们自己的父母病倒了,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我那坚强的尽最大力量挽救二叔的想法此时突然显得不堪一击了,是啊,我们有能力抵御灾难吗?只是我们尚未摊上灾难而已。我们实际上还远远没有拯救自己能力啊,更何谈去拯救别人啦?

  夜已经很深了,我只是出于习惯才选择躺到床上去,其实我毫无困意。我一直在琢磨:二叔这病治还是不治……治吧,还真就没钱;不治吧,那也说不过去呀。我真的太无奈了,我无奈至极。

  这天午夜时分,电话突然响起来。又是大哥打来的。

  “二良子呀,是这么个事儿,我刚从我的同事家回来,他老爹就是晚期肺癌,目前在肿瘤医院化疗呢。三个月,花进去十多万了!人家哥兄弟几个都是开公司的,有的是钱,认老爹剩下这几天一寸光阴一寸金地过。我的意思是啥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实话实说……二叔跟人家老爹比不了,人家有好几百万,二叔哪有钱哪,二叔的两个儿子也没钱,最后没招儿了不就得跟咱们借吗?你说咱们借不借吧?两个弟弟根本就不具备偿还能力,咱们借给他们钱咱们怎么办?再说咱们也没啥钱啊。二良子啊,大哥不瞒你,大哥手上确实有三万块钱,可年底我单位集资盖房子,孩子还得上中学,大哥也是奔四十岁的人了,不能总住一室一厅吧?今天下午,我还打电话让我同学问了他那个在医院工作的哥们儿,让我同学套点儿实话,问从现在开始给二叔用最好的药,二叔还能维持多长时间?我同学那哥们儿开始不说,后来才说。你猜他是怎么说的?他说:‘唉,怎么说呢?跟哥们儿我得说点儿实话,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像你同学二叔这种情况,顶多也就再能活半年,一个月两个月也是可能的,治疗价值已经不是很大了。’我当时脑袋忽悠一下子,咱二叔这不完了吗?他才五十出头啊!咱们也不能就这样让他等死啊?后来,我冷静下来还是觉得确实没办法。回来后我一直琢磨:治,不就是让病人多活那么几天吗?等人走了,让子女们都背上沉重的债务?这到底值不值呢?人道不人道呢?难道说盲目地尽孝道、负债给抢救没有希望的晚期癌症患者就人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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