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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火

时间:2024-07-28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肖建国  阅读:

  雷牯子每天都会开车上来一趟,问问窿子挖掘的进度,听潲桶仔说说各方面的情况。潲桶仔汇报没有什么重点,完全就是东拉西扯。可是听得出他是很负责任的。雷牯子有时也叫潲桶仔一起去陪陪客人。喝酒,洗脚,按摩,有一次还用牛奶洗脸。那些地方装饰都很豪华,铺了瓷砖,贴了墙纸,灯火璀璨,客人很满。他每次都很感叹:如今有钱人真多啊!他不明白那些人怎么会那么有钱。

  潲桶仔发着感叹的时候,不免有点羡慕,但绝无嫉妒。现在他收入稳定,老婆水玉的糍粑生意也很好,每天都有赚头,女崽小英已经上高中了,人是冰雪聪明,知道努力,学习成绩在年级总排在前五名以内。家里的灶头上,常年窝了一缸酒。每天傍黑回到家时,饭菜都已经上桌,半壶倒缸酒也早早烫在热水锅里了。他往竹椅子上一坐,水玉就把热毛巾递过来了。等他擦过脸,小英又已经把酒倒在了酒杯里,双手奉到他嘴边。他们家的饭桌上,常常有两荤两素。荤的是辣椒炒泥鳅、粉蒸肉,素的则是煎豆腐、炒酸菜。潲桶仔抿一口酒,嚼一条小泥鳅,嚼得咯吱咯吱地响。他觉得这响声很好听。他有时咬下一大口粉蒸肥肉,油汁顺着嘴角淌下去,水玉赶紧扯条毛巾给他揩干净了。他觉得老婆的手脚很麻利,很温柔。看看半壶酒快喝干了,他握住酒壶,乞求地望着小英:“好女崽,再给老子来半壶?”“不行!”“那——小半壶?”“也不行!”“好,那就舀一杯。就一杯,绝不再要。”“好好好,做大人的总不自觉。下不为例啊!”“下次?下次再说。”“那我不舀了。”“好。一杯——”他哪里是真的还要多喝那一杯酒呢?他是觉得跟女崽斗斗碎嘴子很好玩,很受用。他想着日子就这样过下去,蛮好。

  打霜了。早晨起来,山上的石头、树枝、草叶上一层白,薄薄的,像打了石灰。不知不觉两个多月过去,窿道有两百多米深了。泥土退位,挖到煤矸石了。“石矸露了脑,下层是煤宝”。接下去,煤炭该要现身了。

  露了脑的煤矸石,让大家好好喝了一餐酒。

  可是就在发现煤矸石的第二天,猫公岭上又上来一队人。那些人从汽车上搬下一些机器,还有很多钢钎、大锤、背包,在旧窿口旁边扎下来。那些人在坪地上插起一面红旗,一连放了九响炮铳:

  “砰——砰——砰……”

  潲桶仔跑过去,给后面的人散了一圈烟,打听清楚了,他们准备接过旧窿子继续挖下去。新的窿主姓黄。

  听到消息,雷牯子立马开车上来了。他沉着脸,在旧窿口旁边走了一圈。他看了红旗,看了窿口的牵引机,看了旧砖房后面新搭起的活动板房,又盯着那堆煤矸石发了一阵呆,一言未发,倒过车走了。

  一去三天。

  第四天半下午时分,雷牯子又上来了。这次他带来了一瓶白酒,一包花生米,两条卤鸡腿,几根酸黄瓜,一一摆在平房里的矮桌上。雷牯子把一瓶酒分开倒在了两只碗里。

  潲桶仔奇怪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两个老同学好好铳一壶(酒)。”

  说着,雷牯子关上了门。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

  外面的北风刮得紧了。潲桶仔觉得脚尖好冷。

  碰过杯,喝下一大口酒,又抓一把花生米抹进口里,咬嚼得咯咯地响。好一会,雷牯子突然问:

  “你晓得隔壁那个煤矿是哪个的?”

  “我哪里晓得。”

  “我查落实了,是赵、运、生的。”

  “我也问了的,窿主姓黄啊。”

  “就是赵运生。他自己不出面,找了个姓黄的出来承头,其实矿是他的。”

  潲桶仔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可能哩,人家是副县长。”

  “有什么不可能的?人家是副县长,比你、比我都更了解煤炭是紧俏物资,是能赚大钱的。”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挖他的,我们挖我们的。”

  喝口酒,又补一句:“我看他也是蠢到家了。明明晓得那是个枯窿,只出煤矸石,不出煤炭,还要去挖。”

  “他蠢?他蠢能当县太爷?”

  雷牯子把酒碗猛地凳在矮桌上,气道:“你以为他真的是在挖煤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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