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呗,说你不像是来我这的,人家以为是冒牌的。”
“那你不会说是亲戚?”四舅答。
“没有,也不好意思,这么说了,人家会怎么看我们?要知道这里可是高尚住宅。高尚懂吗?就是人长得穿得都要像个样。”
四舅想了半天,看了一眼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刘先锋,压低了声音说:“那……他怎么就行了?”
“他年轻啊,我们这个家,要多一点年轻男人上来,人家就不敢欺负了。你知不知道外地人在这个地方是受气的。唉,深圳啊!”王海鸥的母亲叹了一口气。
老话说,欺老不欺少。看来都明白这个理了。四舅心里有些酸,哪个远,哪个近全忘了。女婿还是通过他的关系到的深圳呢。
想到这句话的晚上已经是冬天。南方的冷是阴冷,天空灰暗,骨缝之间好像总是有风窜来窜去,身体感觉也被分割了。
“你给他找那么好的活儿干什么呢?”有一次,四舅讪笑着对王海鸥说。
以为听错了,直到王海鸥又看了一眼四舅,王海鸥才明白。
先是王海鸥的母亲生气了,不看任何人,耷拉着一张黄脸说:“怎么了,不说一句感谢的话,还弄了一身不是,什么意思啊?”
“没有怪,不是都说过谢谢了吗,我的意思是说不要让他一口吃个胖子,他毕竟啥也不会,什么文化也没有。”
“你不是说他啥啥都会吗?原来是个废物啊。”王海鸥抢过了话说。司机的工作,是托一个在美容院开金卡的客人找的。那个人在公司做总务,姓孙,经常上班时间开车过来做保养。王海鸥对这个女人又羡慕又害怕。
这时,四舅又急着和王海鸥说:“那不是会开车吗,咱村里还真没几个人会呢。”王海鸥哼了一下,说:“那也叫技术啊?在城里只要长个腿就会开。”
四舅停了半晌,说:“那能不能把他媳妇也叫过来?”
王海鸥吃惊地看着四舅,她一下还没明白四舅的想法。“叫她来干什么?”
四舅说:“都分开那么长时间了,让她把孩子也带来,一家人得团圆啊。”
“你想让他在深圳安家啊?”王海鸥吓了一跳。
四舅一脸无辜,说:“是啊,让他媳妇、孩子跟着他在深圳住下来。”
“你明白不,他就是一个开车的,还能在这个地方拖家带口?你去看看,多少人都是老婆在家种地带孩子,男人在外面负责打工养家。”
终于,王海鸥被四舅的天真和无赖劲儿气着了。就在四舅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她抢先表达了不满,说:“你知不知道,他只是一个临时工,临时工,你懂吗?这种人会随时随地会被炒。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能活下去吗?他连一个洗手间那么大的地方,可能都租不起。难道你想让他们住进四个人一间的那种集体宿舍么?就是他愿意,人家公司还不同意呢。”
四舅还是不甘心,眼睛虽然没抬起来,但是话却递过来:“你不是还有一个店吗?实在不行,让他们先住那,再帮着你干点零活,挣份饭钱。”
王海鸥的鼻子差不多要被气歪,她盯着四舅的眼睛说:“按照你的意思,我就为了养活你们一家,不用做生意了吗,你还让人活不?”
四舅的嘴里嘟囔着:“谁说不让你活了,谁说不让你活了,你不是有个店吗?”同时,脑袋也耷拉下来,单薄的衣服随着身体不断萎缩,脸色也重新暗淡下去。
说这些话的时候,王海鸥无法体会四舅的心情。显然,和他预感的一样,女婿果然出现了变化。在两个人见面那一刻就感受到了。首先是说话不冷不热,其次就是隐隐感觉宿舍的不远处有人晃悠,只是四舅不明白那个人的准确方位。
刘先锋本来约好和其他人一起去大排档喝酒的,回宿舍想换件衣服。刚上楼,就看见坐在台阶上面的四舅。
手里除了扫把,还有一个塑料袋,上面印着沃尔玛商场的标志。
刘先锋脸上表情变化不大,说:“来了。”
四舅笑着站起来,说:“刚下班就过来了,想不到,我们那条大街上见到这个了。”
他从袋子里抓出一条香肠,递到刘先锋鼻子前,说,“你闻闻,是不是地道?哈尔滨产的。就是那个味,看看,还有一瓶这个呢。”四舅又从袋子里拎出一小瓶二锅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