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和过去告别呢。”孙畅说。
13
半年后,孙畅在教室上课。讲到一半,他发现后排坐着一位成熟的女生,细看,原来是麦可可。她头发染黄,发型改变,鼻梁上还多了一副黑框眼镜。孙畅假装没看见,但讲着讲着就跑题,只好提前宣布下课。学生们散去,孙畅走过来,说:“可可,我差点没把你认出来。”
麦可可低着头,说:“最近,有点,伤感,想找你说几句。”
“去钓鱼了吗?”孙畅坐到她对面。
“我把钓鱼竿砸水里了。”
“为什么?”
“我钓了一条鱼,把它摘下来放回去,然后又钓,钓到的还是那条。我又摘下来,把它放回去,还挪了钓鱼的位置,没想到钓起来的又是它。”
“只能说那条鱼喜欢美女。”
麦可可的脸上没有出现预期的笑容。孙畅赶紧把自己的笑容打住。麦可可说:“所以我想,人生很无聊。就像钓鱼,钓来钓去就钓那一条,还是自己放回去的。”
孙畅说:“有的人钓了一天,连个鱼影子都看不见,而你却能几次钓到同一条鱼,算是幸运。”
“别哄我了。”
“如果不是幸运,那就是幻觉。”
“你才幻觉。你说郑石油保证跟我结婚,你说你能找到郑石油,你说只要我不走就跟我结婚……你回车回车总回车,却没一条兑现。”
传来一阵哄笑。孙畅扭头,发现一群学生趴在窗外偷听。他挥手驱逐,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开。直到窗外没人,他才把头扭过来,说:“有的话是抱着希望说的,但不是每个希望都能实现。”
“那不就是说谎吗?”
“必须澄清,你奄奄一息那天,我是在替郑石油喊话。”
“可我没把你当郑石油。你的每句都拍在我脑门,一句一个包。我是听到你说跟我结婚才醒的。要是郑石油这么说我早气死了,谁还信他呀?”
“这么说我喊错了?”孙畅有些着急。
“没喊错,”麦可可停了一会,“你是个好人,所以我一直忍住不语,以为自己能消化,可还是消化不良……其实,我也在找理由哄我。我说挺住,没准哪天郑石油会在我面前双膝落地。我还说加油,一定要活着看见大灰狼和郑石油一起悲惨。但这些理由能哄小孩,却不能哄大人。我对他们没兴趣了,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孙畅滚动着眼珠子,似乎在帮她找理由。忽然,他把眼珠子定住,说:“你该有份工作。人一忙,就没闲工夫想什么生死。”
“有个场招跳舞的,我想去,可人家说要脱衣。”
“你不是会弹钢琴吗?可以做家庭老师。”
“我那水平也就蒙蒙你们,蒙不了别的家长。”
“可以学。你这么年轻,没你学不会的。”
“我讨厌考试。从小到大,我都考烦了。”
“总有一两件你不烦的吧?”
“有。”
“什么?”
“死。”
孙畅眉头一皱,说:“打住吧。也许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去了,他们说服不了我。你说,如果没有爱情,人为什么还要浪费粮食?不如让地球松口气。”
“你这么优的条件,还愁没人敲门?你完全有资格为爱情活着。这就是理由。”
“在网上Q了,没一个来电的。”
“眼角别太高,找个心好的吧。”
“就你这标准,高吗?”
“别拿哥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麦可可盯住孙畅,“你要是不讲信用,我还得死一回。”
“那死的将会是我。”
孙畅一拍脑门,正好拍在那天撞破玻璃的伤口上。旧痛还在。
14
从校门出来,孙畅一路没捏刹车。他像即将分娩的产妇,用最短的时间赶到妇产科,把麦可可说的跟小玲全部吐了一遍。小玲气得胸腔一放一收,说:“她一定是疯了。”孙畅问:“你们医院一般用什么方法对付疯子?”小玲仿佛被针戳了一下,忽然有了主意。她带着孙畅去找精神科大夫。大夫听完他们长长的讲述,说:“这样的病例,只能到康复医院强行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