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叶黎请了假，在家休息，她开始整理东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整理，整理好了干什么，她只觉得应该找点事做，她也尝试着画画，当她打开画夹时，又觉得可笑，觉得玷污了艺术。她觉得自己仿佛在电梯，一直往下，往下，大约是到地狱去。过两天，学校打电话来，她才去上班，到单位，同事说起自己的工作辛苦，叶黎自然地说，我都觉得在天堂了，我老公每天回来，工作服是湿透的，高帮雨鞋里可以倒出两三斤汗来。你不知道，短裤都是湿的。
同事开玩笑说，你老公短裤湿的，是不是汗水啊，不会是那个吧。
叶黎把一杯刚冲的茶泼到同事的脸上，道，你这个狗娘养的，去死吧你。叶黎才发觉，人逼到极限，是没有道德可言的。
这样，叶黎就被学校处分了，好在叶黎平时和同事相处都不错，也因那位被泼茶水同事的宽容，叶黎被扣去一个月奖金和工资，作为对那个同事的赔偿。事情就这样平息下来。
离婚是建飞提出来的，那天，也没有什么预兆，只是因为儿子说，想去配副隐形眼镜，叶黎没有多说，她想饭后单独和儿子谈谈，告诉他，你的眼睛角膜炎，配隐形眼镜对眼睛损伤很大。正在吃饭，叶黎就扯开话题，年关近了，过年要买点什么东西，依旧是三个叔叔，两个伯父，加上建飞大哥二哥家，还有小孩子的东西也不能少。叶黎忽然想起来，放下碗筷，走到房间，拿出一个很小的红纸包，居然又是一张超市卡，叶黎笑眯眯地说，建飞，我们年终福利。听财务说，有三千呢。
建飞很专注地吃饭，他看了看桌上那张卡，说，三千，真多。又低头吃饭。儿子开始算，三千块钱可以到超市多少次。一会儿，叶黎的电话响起来，是同事打来的，说下周一晚上大家聚餐，要过年了，要好好地庆贺一下，还有红包发呢。叶黎关手机时，唠叨一句，关了关了，休息天也搞得这么忙。儿子就添一句，说，忙才有钱呀。
建飞抬头看看儿子，夹一筷子菜，又夹一块鸡肉给儿子，忽然很沉静地说，叶黎，我们离婚吧。
叶黎正扒一口饭，以为听错了，说，建飞，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建飞说，我不想重复，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叶黎，我什么都不要，我一个人走出这个屋子就可以。
叶黎问，为什么。建飞你告诉我为什么。是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
儿子还不知道自己说错话，又说，都要过年了，还说这不吉利的话。爸，你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手续很简单，是协议离婚，叶黎觉得凭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挽回这段婚姻，确切地说，是留不住建飞了。她把建飞的大哥二哥也都请来做说客，大哥二哥都持怀疑态度，觉得是不是两口子在开玩笑，都过年了，就算有个口上口下的不痛快，过个年，都会被喜气冲淡的。但是，建飞已经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要不是叶黎再三解释，大哥二哥还以为建飞有了外遇。这样，离大年三十还有两天，建飞终于和叶黎办了离婚手续。因为房子本来就是租住的，也没有大的财产需要分割，倒是叶黎觉得事情很莫名其妙，整个事件仿佛是一个梦。
她在离婚前一个晚上，把建飞喊出去，到江边走了走，本来想问明白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两个人走着说着，却回想起了当年，那时他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奔波，觉得生活很有目标，如果能够赚到多一点的钱，他们甚至想在城里买个二手房，他们还回忆起儿子小的时候很多淘气的事，有一次，睡着睡着，到半夜发觉儿子不在床上，原来是挂在蚊帐上了。还有一次，儿子刚刚换牙，看到从自己嘴里掉出一粒牙齿，又看到血从嘴里流出来，哭起来，问爸爸，是不是自己要死了。他觉得死很不好，因为眼睛一直要闭上的，就看不见爸爸和妈妈了。
夫妻俩在江边一边走一边说话，气氛相当融洽，在一个亲水平台上，建飞还碰到了同事，同事打了个响指，说，恩爱夫妻一线牵啊。
快走到鹿山脚下，叶黎停住脚步，认真地问建飞，建飞，你和我在一起十六年，是不是我们的缘分真的断了。
建飞没有回答。建飞只是把手搭在叶黎的肩上，轻轻地说，回家吧，叶黎。外面太冷了。
叶黎说，我们两个人如果实在不能在一起，不一定要离婚，我们可以先分开过，建飞你觉得哪天我们能在一起了，我们还像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