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荫增目瞪口呆。
世界上的事情竟然这样巧。如果他们早来一个月,甚至早来半个月,两只小朱鹮就完全可能被保护起来。它们很可能是全世界仅存的孤本呀!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刘荫增心里有一种预感,假设这对朱鹮在其他地方找到了合适的栖息处,恐怕永远不会回来了。
接下来的问题是:它们会到什么地方去觅食和筑巢呢?
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这时候起作用了。刘荫增摊开地图搜检,发现紧挨着金家河有六个村子。
为了寻找朱鹮,这六个村子必须挨个跑到。
根据村民们的反映,金家河这对朱鹮喜欢朝北飞。姚德山在林业局原本就是负责金家河周边片区的林业保护,对这一带很熟悉,他告诉刘荫增,金家河北面是他们走过的马道梁,翻过梁后是一个叫姚家沟的村子。
七只朱鹮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黎明即起,从金家河出发,翻过马道梁,很快就走进了姚家沟。
在姚家沟的沟口,他们碰见了一位农民,刘荫增迫不及待地问:“你们这里有没有红鹤?”
农民有些莫名其妙,怔怔地看着他,随后抬手朝沟里指了一下:“前面,水田里站着。”
这一回轮到刘荫增发怔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他迈开腿,疑惑地朝前走,却什么都没有,满沟的树木遮挡着视线,使山水稻田都显得隐绰而模糊。直到拐完一小段弯路,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灌木丛,他才陡然愣住:灌木丛后有一块水田,水田里有一只大鸟正在觅食。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刘荫增第一时间就确认了,没错,是朱鹮!是它!
这只朱鹮显然落地不久。它一边觅食,一边不时抬头察看周围的动静。
有时还走上田埂,昂首向四处张望。
刘荫增的心怦怦乱跳。这两天他寸步不离地住在山里,也一直处在寻找朱鹮的期待中,却没有通过任何渠道向上级报告发现朱鹮的消息。原因很简单,这样一件大事情的报告,不能凭嘴说,必须有实打实的证据。而最可靠的证据,就是把他看见的朱鹮拍成照片。一旦拍成照片,那就半句废话都不用说,中国有没有朱鹮,照片一摊,结论就摆在那里!
是高兴还是紧张?他说不清。那一刻,全部念头只有一个:不能让这只朱鹮飞走。
他告诉其他人,都原地不动,不要再朝前走。随后一只手端起照相机,另一只手本能地伸向包里去摸长焦镜头。这一摸,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由于做梦都想不到会这样容易地碰见朱鹮,所以他只带了一个中焦镜头,长焦镜头放在金家河的房东家里了!
那一刻,懊悔之情,翻江倒海。
可又有什么用?
他稳住自己,先是原地拍下几张相片,这几张相片虽然隔得太远,难免模糊,但万一朱鹮飞走,可以留下个基本印记。拍完后,他特意缓了一会儿,让朱鹮继续适应一下周边的氛围,这才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朝前——说是朝前,其实是绕着弯子迂回。他很清楚,所有的鸟类都有着自己的直觉。如果有人径直朝它走去,它会感觉出来。你必须不着痕迹地迂回,必须让这只朱鹮产生错觉,以免它由于不安而早早飞开。
他朝斜刺里走出十几米,停脚看看,发现没有惊动朱鹮。于是折身,反向走十几米,再看看朱鹮,它还是在水田里觅食。感觉中,它的精神是松弛的,神态很安闲。
就这样“之”字形地绕来绕去,距离朱鹮便越来越近了。当剩下最后三四十米时,他不敢再直着身子迂回了。
想了想,他干脆趴在地下,仍然不敢直对朱鹮,而是先向左侧爬行十米,再向右侧爬行十米。直到距离朱鹮只剩最后十多米时,他已经拍了不少相片。
这时即使朱鹮飞走,也没有关系了,他这才大着胆子,满身泥土地站起来。
这一站起,顿时哭笑不得。
朱鹮还是若无其事地在那里觅食,对他的出现满不在乎。
多少年后,刘荫增给我们讲起这段往事,仍然忍俊不禁。
他说:“实际上,姚家沟的朱鹮早就和当地农民处熟了,所以它不怕人。”
“当时有几个农民老远看见,都觉得奇怪。这人干嘛呢?看他穿得挺好的,怎么就往地上趴?手里还端个盒子,神神秘秘地乱拱。结果他们都不干活儿了,全站在田里看。有人告诉他们,说我是想挨近这只鸟。他们就更奇怪,说那你走过去不就行了,在地上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