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换过新的稻草后,花姑娘像正常人过年一般欢欣快乐,小乙见花姑娘如此高兴,也跟着高兴。于是每过一阵子小乙又会下山来讨稻草。
次日小乙下山后,男人们笑问他,昨天又换了稻草铺,睡得舒服吧?小乙低笑不语。女人们会对小乙说,把花姑娘带到山下来玩玩,她一个人会闷的。小乙涨红着脸,大眼里露出许多的感激,在女人们的追问中,他点了点头。
当女人们围着小乙话三话四时,男人们有点烦躁了。他们走过来,将自家的女人训斥几句,说什么腊里腊月的,哪有空闲在街上玩!女人们只得白了一眼男人,各自散了回家。
秋葫芦媳妇自见小乙经常来讨稻草,开始认同翠柳儿的说法,小乙真的一点也不苕,对自己的女人晓得知冷知热地疼惜,有些地方比他家的秋葫芦还灵醒,想到这里,她记起婆婆的骂,心里恨恨地说:“我不如小乙,你那秋葫芦儿只怕更不如。”
小镇上类似翠柳儿秋葫芦媳妇这样的抱怨愈来愈多,男人们开始怨恨小乙,说这个夹生苕小乙惹得满街的女人对自己的男人不满,说他们不如一个苕男人心疼自家媳妇,他们一致说得想办法惩治惩治他。
男人们开始喊小乙做这个做那个,不管男人们怎么取笑轻侮,小乙如同没有听见,一个劲儿地按他们的吩咐做完一件件事。男人们这时如同晒在冬日阳光下的棉絮,看似多么惬意舒服,实则没意思极了。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做法过火了,想起他的身世遭遇,他们更觉自己无趣,于是又叫停小乙说:“小乙,肚子饿了吧?拿去买几个包子吃。”说着,丢给他一元两元钱。小乙从案板或柜台上捡起钱,笑着理了理,放进口袋,继续着把活儿干完干好。
待一切都做好,小乙怀揣着人们给的食物和零钱匆匆地往小镇外的鸡头山上快走。不管哪个小镇上都有这样的傻小子,吃着大人做的饭,穿着大人买来的衣,闲逛闲逛的,对镇上稀奇古怪的事喜欢看个究竟。在这个小镇上同样有这样的人,他见小乙往山上赶,远远地吊在后面去社庙看小乙和花姑娘的热闹。
小乙上山后,进社庙就将他弄来的纸板门关上。跟上来的傻小子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到里屋的动静,就围着小屋转了个圈,社庙周围干干净净,向南一面还种了几棵青葱和几株白菜,他不由自言自语:“小乙还会过日子呢!”他正嘀咕,忽听见小乙在社庙内拉起了二胡,曲调正是黄梅戏中的《对花》,嘴里啷个里啷地哼着。傻小子在外一下子愣了,原来小乙没哑,这黄梅戏儿哼得多好听。
一曲终了,他想进屋唬小乙两句,正欲推开社庙的纸板门,小乙拿着花姑娘的一件衣服走出来,见傻小子稍愣怔了一下,很快冲他笑着点头,示意他进去。傻小子不好意思,站在门口向里打量,他瞧见这间大小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塞满了过日子的用具,正对门的右墙角放着小炉子和一只歪脚小木桌子,上面放着油盐面米,左墙角铺了一层极厚的稻草,上面有铺有盖两床被子,被套居然是新簇簇的大红大紫花朵,这肯定是小乙用凑聚起的钱特意买来的,谁肯送他这么新的被套。花姑娘在另一角小象棋盘桌旁正认真吃着小乙刚给她带回来的包子。傻小子将头探进来,想看看花姑娘头上是否戴着花,正巧花姑娘抬眼找小乙,见到陌生的面孔,吓得包子都掉了,小乙见状,赶紧跑过去搂着她,在她后背上轻轻地拍,扭头看了一眼傻小子。傻小子极没趣,一溜烟地跑下了山。
跑下山的傻小子,跟山下的人说:“小乙一点也不傻,他也不哑,还会拉二胡哼曲儿呢!”有人问:“是真的?”傻小子说:“是真的!不信,小乙下山来你们让他拉。”
小乙从山上下来,人们在东头的桥头上堵住他,要他回山上拿二胡拉曲儿,他只嘿嘿笑,一声不吭,人们连哄带吓,他这才回去。
再次下山时,他一手拿着二胡,一手牵着头戴绛红绢花的花姑娘。正街上做生意的人听说小乙要拉二胡,都纷纷拥向东头的桥头敞棚饭馆前,将小乙和花姑娘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人们将一张小塑料板凳放在他的一侧,让花姑娘陪他并排坐着,花姑娘双眼喜爱地盯着小乙看。小乙试调了一下弦,煞有介事地开始了。
听了一会,有人低声议论说:“小乙拉得果真不错,与镇中学退休的钟唯老师隔不了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