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把山川、大地、河流染成了橘红色,静静流淌的香草河蜿蜒着伸向远方。老柏背个手,叼着旱烟袋,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大大小小六七头黄牛往家走。牛吃饱了要归圈,老柏饿了要回家。
老柏的儿子铁柱在城里当公务员,一年忙得只有过年的几天才回趟家。老柏媳妇五年前得病走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老柏。铁柱要接老柏去城里享福,老柏说啥也不去,说扔下你妈在荒郊野地里我不放心,要守在这里好陪她。
老柏就守着他的三间砖房,养着几头牛,迎晨光伴夕阳经狂风沐小雨在草地与小屯间来往。可是,孙子放暑假回老屯,老柏架不住儿子、儿媳和孙子一顿劝,说爹你要嫌跟我们住在一起不方便,我们在小区里给你再买个一楼小面积的,你出来进去方便,自己愿意吃啥自己做,不愿意做就跟我们一起吃。
老柏怕儿子再破费,就答应了。临走时,老柏留个心眼,他怕在城里久待不了,回来没啥干的,就把他的几头老牛托付给香草河南岸的刘章一放养。刘章一跟老柏是战友,用刘章一的话说是生死弟兄,他们在中越自卫反击战中,一起上过战场,挂过红,立过功。刘章一儿子没考上学,在家跟他伺候地了。原先刘章一家在村子里也算数一数二的富裕户,后来,给儿子娶媳妇拉下了饥荒,儿子结婚时媳妇要了十万块钱,在城里买楼花了二十多万块钱,结婚时摆宴席又花去几万块钱,这样刘章一一下子由富裕户变成了贫困户。家里几十亩地,一年收入个两三万元,也仅够还利息的。刘章一儿子结婚后,住进了城里,儿子和媳妇出外打工,地就扔给了他。孙子生下来三个月就抱给刘章一媳妇哄着,小孩喝奶粉儿子儿媳往回快递。后来,渐渐地不递了,刘章一只好去镇里买。老柏没事就过河南岸跟刘章一喝酒。刘章一老伴孙兰芝因为外面总来要欠款的,来家一要账,她就上火,一来二去就患了眼疾,几乎看不见东西。原本家里家外啥活儿都能干,加上她心眼好使,性格开朗,村里人缘好,她还做得一手好菜,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请她过去帮个手的,可现在兰芝却成了废人。兰芝害了眼疾啥都看不见了,只好用手摸索着干点儿家里小活儿,给刘章一做顿饭都费劲儿。刘章一陪兰芝到市里医院看过,医生告诉他们需要连续几次给眼睛做手术,这样的话视力才会得到缓解,但是看病得需要花几万块钱。儿子结婚欠下银行的、亲戚的、还有外面抬的款一摞子账,兰芝说啥也不同意做手术,就这样拖了下来。
老柏牵牛蹚过香草河来到刘章一家,把这几头牛托付给刘章一放养,就跟铁柱来到了城里。铁柱家里经济条件还算不错,小两口儿都上班,虽说没有太多的积蓄,年吃年用还绰绰有余。老柏被铁柱接到城里,铁柱和儿媳陪他逛公园、看二人转、逛城市风景,小孙子也缠着他一口一个爷爷地叫着,老柏享受着天伦之乐,心里美滋滋的。
可时间一长,他就厌倦了。天天逛公园,公园有几棵大树、几块假山石他都知道,他觉得城里生活再好,也赶不上山沟里舒坦。老柏惦记他的牛,这些牛都跟他习惯了,他也习惯陪伴这些牛。
一晃假期就过去,孙子上幼儿园由姥爷姥姥接送,铁柱和媳妇上班忙,屋里屋外就剩他自己实在是闷得慌,城里没有人能够跟他搭讪说话的,躺在床上的老柏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便说啥也不在铁柱家待了。
铁柱就劝,爹,你还没住上多长时间哩,要不我给你找份打更的活儿,挣多挣少都没啥,好歹有份营生,省得你寂寞。老柏不同意,城里我是坚决不待了,啥活儿也不干。我离不开我那群牛,我得回榛柴岗,那多自在啊,一天放放牛,跟牛能唠到一起去,再说,一头母牛,三年五个头,那也是一笔收入,我也适应不了城里的生活。
铁柱没办法,只好开车把老柏送回老屯。
刘章一接手给老柏放牛,他可不敢懈怠,因为这毕竟是老战友托付的事儿,他十分用心,专找牛爱吃的青草地去放。刚开始时,领头的老黄牛总跟他较劲儿,别别楞楞地不听使唤,牛一出圈,它就领着这群牛跑没影了,等刘章一喘着粗气地赶上来,它领着又跑开了。刘章一没法子,晚上回来往草里多加一些料,就是把玉米黄豆等料拌在一起粉碎的料食。牲口记吃不记打,这招儿好使,老黄牛乖乖地听从刘章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