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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水

时间:2024-03-24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刘波  阅读:

  四

  离工地指挥部不远,路却沟沟坎坎,看着近,又不能横着垄沟走,得绕过一道坝,转个弯儿,才能到那里。纪老驴僵成一根棍,依然瞪着眼。蓝德书想,如果是活人纪老驴哪受得了这颠簸。以往下田时,踩着松软的土地,看看瓦蓝的天,听虫鸣鸟叫,深深地呼吸,人便融进了自然,那叫一个舒坦。现在不一样了,你纪老驴就是一坨死肉,割呀锯呀扎呀烧呀,你都不知道。你活着,你就死要面子,伤你的话半句说不得,谁一说,你就跳开老虎神。先前花蝎子来劝你,让你赶快搬走,你跳着脚骂。

  快点儿开,两车并排时,李万勇摇下车窗喊。蓝德书听得到却假装没听到,车走得很慢。蓝德书想,死者为大,走得慢,那是对纪老驴的尊重。哪个人去世了,小跑着出殡?李万勇又喊,磨蹭啥,声音刺耳,像是让他把脚插到油箱里。蓝德书火气升腾,但李万勇的话不能不听,先前不听可以,现在再不听,他会急,急的后果,他领教过。他扭动油门,车邪着劲儿向前蹿,赶上一道车辙,车颠簸得厉害。他掌不稳车把,越想攥紧它手越哆嗦,还虚着身子,眼看车往下滑,惯力太重刹车失了功效,车晃荡两下翻进了一条深沟。压在车下的纪老驴露出半张脸,像是拱出头来,偷偷地看星星。单眼瞪得更大,要飞出来一样。蓝德书身子前扑,一只脚却压在车下,一动不能动。他咧着嘴喊,李总呀,救我。李万勇半开车门探出身子,瞪着冒火的眼睛,只是看。他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车灯射过来,纪老驴的脸更露狰狞,他冒鼓的眼睛怨恨地盯着李万勇。风在耳边急走,像纪老驴呼号地骂。纪老驴呀,纪老驴,你咋死犟呢,招来横祸了不是。硬要胳膊肘拧大腿,以为你是谁呀,就你尿性呀,那边的苗圃,还有养山鸡的,种食用菌的,哪家后边没人,不也乖乖地走人。蓝德书寻思,眼泪又掉下来。我车上有撬棍,咣当扔在地上,王奔娄抓起来。李万勇喊,使劲儿呀,再加一把劲儿,三轮车翻过身,挂上绳,从沟里拖出来。

  传来女人的哭声,像山野的回音一节一节地飘,纪老驴媳妇来了,浪花跟在后头,悲戚地哭号。蓝德书坐在沟沿上捂着腿哎哎哟哟。看到沟里的男人,纪老驴媳妇一头扑上去。王奔娄去拉,浪花来看蓝德书,边哭边给哥揉伤腿。李万勇跳下车问,腿咋样,蓝德书不答。看并无骨折,噘着嘴搀起他。三轮车前叉子折断,车胎也瘪了。浪花抱起纪老驴媳妇喊着大姐,掐她的人中,好半天才把人救过来。也不数叨了只是呜呜地哭。她忽地站起来喊,老驴冷,我得找棺材去,人就飞了似的跑。浪花去追她,一同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工地上,水银灯挑在高杆上,大地一片雪白,车和人拖出抖动的影子。蓝水湖大坝上,几束跳动的灯光忽闪闪移来。李万勇点上一根烟,眯缝着眼睛看工地,脸铁青着,眉心拧出一个坨。他突然攥紧拳头,摔掉半截烟头儿。他喊,王奔娄,拿绳子,下沟。喊着,拴死了,往死里拴……车嚎叫着、震荡着,像一头蛮牛哞哞地叫着,撞向了黑夜,旷野上,白亮的灯光,灰紫的天幕,叠染出一幅脏兮兮的画。李万勇的凹口脸绷鼓着,像一只发怒的骷髅。

  蓝德书意识到了什么,他大喊,不能这么干呐,快把车停下。李万勇不吭声,油门踩得死死,车疯狂地跑,像工地那边飞来一把钩子,牢牢地搭住车。李剜肉,你个遭雷劈的。蓝德书去拽方向盘,手哆嗦得抬不起来。他想喊,嗓子像堵上了一块泡泡糖。他堆缩了,泪珠子噼里啪啦掉。

  雪星子密起来,翻滚着跌撞着,初晚有雪的荒野上,一群乌鸦像一片乌云卷过,它们落在随风摇动的树梢上,小孩子哭娘一般,叫唤得心寒。北原市区亮出一片橘黄色,像涂上了一层蜡。城里转悠几天,李万勇去掏宏伟铝业的老底,姓高的说,这点儿信息,只算摸到了这只“巨兽”的鼻子。但有个消息,算是喜事。

  小白狗啥时追来了,在车前一拦一躲冲着车汪汪。李万勇猛打方向盘一次次地撞它,东倒西晃的小白狗就是不肯离开。

  五

  一群人跑出来,举着铁锹和镐把,有小伙子也有大叔。他们有的嚼着什么,有的往身上披衣,像去救火,像上战场。领头的人高个子大腹便便,像个门神。李万勇迎上去,车头顶住了这群人。蓝德书抬起一条腿挪蹭着下车,嘴唇打颤。李万勇跳下车大喊大叫,不是大头头要来吗,砸死了人,还奠什么基,剪什么彩。所有人的脸上像带着一座冰山,眼珠儿喷出一趟火线。没人接话,李万勇继续说,那个大个头不让他说,大巴掌一挥,铁锹和镐把劈头盖脸打下来。警笛贴着地皮一浪一浪飞来,像粘上泥土的铜号用水洗净了清脆脆地发声。挥舞的铁锹和镐把在警察响亮的喊声中戛然而止。枪口下的李万勇趴在地上,他的后背,踏上了几只大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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