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你的微信号,我记下了;我的加了隐私设置,外面加不进来,不过放心,到了那边,我主动加你。马道远这回笑得轻松。住院这些天,这还是头一次看到马道远的笑,有点儿像是父亲朱银根的一笔鱼生意卖上了好价钱似的那么阳光那么无邪,当年校园光荣榜上那张微笑的照片,似曾相识的碎片记忆,一种久违的感觉。
朱莺侧过脸,窗外的天,亮晃晃的,没有几个小时,天黑不下来。要是黑了,这个天气将是星空璀璨,仰脸寻找的话,天上的哪颗会是马道远?当然,人家肯定会是那种灿烂的,而自己呢?如果是星星的话,只能是颗无名星,估计就是亮了也如同瞌睡人的眼,没有谁会注意到。“美国博士,天体物理?好高深的东西!那个残疾人霍金,去世没多久的那个瘫子,也是研究这个吧?”想了想,话题抛出来有了些突然,心里想着更换,得赶紧换。要不然,人家这一飞,远渡重洋几万里的,“祝你好运,要是发现了新星,别忘了以中国人名字命名。”
“那——就以你的名字命名!朱莺?中国朱莺,made in China。”马道远附和了一句,不像是开玩笑。
“再怎么,也轮不到我。踩人嘛不是?我是一只小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一生平平淡淡别无他求……”停了停,朱莺从脑海里的那幅画上收回了思绪:“老同学,别介别介,我就是我,没你说得那么金贵,啥也不是,底层草民,位卑言轻,如此而已。”
出境求学,又不是旅游?没你想的那么好。说不定,比唐僧当年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还要多上几难。何况人家还有几个徒弟陪着。停了停,马道远看她的眼光有了些正眼:你那个对象,“辣么”帅,你们好啊,都快成家了,眼下我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帅?哪里帅?蟋蟀的蟀……又不是影星,他这张脸,除了我收了,就是放出来,也混不来一餐饭吃。”这样的自嘲直到变成了出口的话语,朱莺也是没有想到。
“去国外,科研,有时就是一场赌博,许多科学家一生一世,也没搞出什么名堂,其实,极有可能是一种冒险。”这是马道远的临别话语。这句话,让朱莺多少天里也没想明白。她想,这以后,两人就是联系上了,怕也是目光无处交接,除非直接视频,要不就是相约天上的一个固定星座,同一时间里仰望星空,说不定两人的目光在那颗星球上折射那么一两下,也算是那种私奔之前的放电效应呢。
又不在一个半球,有着13个小时的时差,怎么可能?朱莺这才觉得,自己有点儿那个了。也就是那天,马道远出院的时候,为预防肾结石的注意事项,她列了个一二三四,特地写了个纸条揣在口袋里,就是一紧张没找到合适的理由掏给对方。唉,还不是自卑惹的祸?现在,自己给了微信号人家也没有加,怎么好强求呢,那成啥了?
“肾结石这玩意,生活习惯相当要紧。多喝些水,蹦蹦跳跳就行了。这要是一不注意,美国那边的医药费,不是一般的贵。”当然了,这只是掖在心里的话,要是以后有了微信,再发过去也不迟。
10
一阵悦耳的音乐声,是王立宏,手机里一副讨好的口吻,说又来了几个约战的:“晚上他们过来,上次输了,一直不服,扬言今晚报仇。”
“报你的头,一天不打游戏,你要死啊。”口气冷冷的,有好几年了,王立宏也没听过朱莺这样的声音。
停了停,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不屈不挠的王立宏。
摁了。只能是摁了。过了一会儿,手里又响了,还是那种她熟悉的音乐;再一次摁了,烦不烦啊。
这份烦恼,又怎么排解呢。没辙了,朱莺想起来,要么抛个硬币,要是抛中了,那就是命了。
认定了一面,一抛,果然是;又抛了两次,这三次,都是一样的。朱莺叹了口气:这一切,都是命啊。谁一生下来就愿服输?只是这样的个人奋斗,现在……还来得及么?早年那些同学,掰着指头一算,十好几个呢,有的在国外洗了把澡就回来了,有的嘴上说是硕士,有的还读什么2+2,家里搭进去的票票,哪一年不是半套房子?
既然脱节了追不上了,除了认还能咋的?“老同学,我尽力了,就让我们这一届同学,集体对你高山仰止。这以后,只有好好培养孩子,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让孩子们撸起袖子加油干。”朱莺关了窗子,肉身重重砸在床上,眼帘里绕不过去的,还是直逼眼球的那张画。画面上,那只鸟儿忽地长大了,睁眼一看,也没有怎么大嘛。它只是站在岩石之上虎视眈眈着,十来年了也没挪一步,翅膀也没见它振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