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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身份证,还是不能买火车票,这事,就是黄牛也解决不了。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薛嵩站在成都车展广场一筹莫展,不时有溜达来溜达去的妇女明目张胆地问他要发票不,他都烦不胜烦了,随口说了一句:“不要发票,要车票,你有吗?”卖假发票的以为他是个神经病,也随口说了一句,到车票代售处,去哪儿的都有。这一下提醒了薛嵩。
代售车票的地方都是小门脸,有的只有三平方米不到的地方,但围的人挺多。薛嵩看到一个用粉笔在地上写了“急需十八元回家”的女大学生,本来想给她钱的,他现在已经不缺钱了,钱都捏出来了,又感觉不对,这让他想起从老家车站出发前那个满口南方普通话的烫发大妈,转着车厢凑钱这手都玩四年了,呵呵,这哪有出门儿钱丢了还带粉笔的事儿啊,捏出来的钱又缩回兜里了。
薛嵩到了一间略显宽大的代售处问了一下到黑市的车票,并提前告诉对方,他没有身份证。代售处的营业员说有长途班车,问他啥时候走,薛嵩说现在,营业员说你等等。营业员操起电话给一个人打过去:“有一个去黑市的人,你们那里有车吗?哦,哦,好,有车,那好,我和他说吧。”挂了电话,营业员和薛嵩说:“有,你在这里等,他们一会儿过来接人,一张票三百八十五元,现在交了。”
虽然比来时的长途班车多出了一百多元,但薛嵩终于松了一口气,犹如一个在丛林中因急速奔逃而被树木擦得遍体鳞伤的困兽找到了出路了一样,刚才还急吼吼的他马上恢复了平静,痛痛快快交了钱,营业员给了他一张纸片,上面用圆珠笔画了一个符号,他不认识。车站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荷枪实弹的武警两人一组走走停停,四台警车分两个地方对角而蹲,薛嵩又饿了,问营业员:“车什么时候过来接?”营业员头也不抬地说:“半个小时吧。”
薛嵩决定到旁边的小吃店吃口饭,正在这时,许强的电话打进来了,问他在哪儿呢,薛嵩说刚上火车。“哦,哦!”许强电话那边焦急又愤怒的表情薛嵩感觉到了,“刘霞咋回事啊电话一直关机,酒厂那边问我啥时候交押金,我说好了今天交的,这个刘霞,不知道去哪了?”薛嵩稳定了一下情绪,说:“估计累了,这两天她没明没夜跑,应该是累坏了,你再等等打吧!”许强只好说那就等会儿再打吧,并问薛嵩拿上钱没,薛嵩操着感激的口吻说:“拿了三千块,感谢啊,许经理!”
挂了电话,薛嵩朝小吃店走去,要了一碗馄饨,一屉小笼包子,他现在才开始心里反反复复地猜测,刘霞是被车主发现丢在一边不管了还是报案了,或者说,干脆就什么也没发现,当成谁家的零货给拉走了。吃完饭,薛嵩又去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一包蓝娇子烟,返回代售处的时候,营业员喊他:“快点儿,车来接了!”除了薛嵩,还有五六个人,他们是去包市和鄂市的,都是一路,一台五菱面包车拉着他们七拐八绕上了成都市的三环,走了大约十几公里,面包车下了三环到了一个加油站,司机说:“就这里,下吧!”
和薛嵩一样,加油站这里等车的大概有三十多个人,一听口音,都是往黑市、包市、鄂市、巴市的,还有几个去陕西榆林的。这些人有的龇牙咧嘴地笑,有的在大声咒骂。薛嵩有点肚子紧,就去了厕所,拉完屎,他掏出手机,看了看,直接扔粪道里了。
又等了大约一个小时,拉他们这些人的大班车来了,看车牌是黔B字头,薛嵩听到有人低声说:“怎么是贵州的车啊?”另一个在附和:“咳,你瞧前风挡,是个旅游大巴。”对薛嵩来说,管他是贵州车牌还是旅游大巴,他只要能回去就行了,成都他是一秒钟都不想待了。车上已经坐了十几个人了,加上等候的三十多个人,车上显得满了。车主和地面交接的人仔细点过人数后,互相算了钱,然后大声吆喝司机出发。
这车实在太旧了,除了壳子新喷过一遍漆之外,就再看不出来哪里还有完好的地方。坐上车的人大多唠唠叨叨这车况不好,但埋怨归埋怨,除非你不想回去,当天的也就这趟车了,再说了,凡是坐这趟车的,估计都因各种原因正当途径买不上票的。薛嵩倒是无所谓新车旧车的,他现在怀里揣着三万块钱,归心似箭呢。
车旧,自然走得慢了,路上有下的没上的,离回家旅途的尽头早呢,薛嵩听见有个人在电话里说,咳,这人呐,不管他有多大本事,到最后还得回老家。这话说得貌似轻描淡写,其实重了,薛嵩喉管突然紧了一下,他觉得他就是听电话的那个人。直到第二天晚上八点多,车才到了包市,司机师傅说车烂了,到不了黑市了,让人们转车吧,转车的钱他们已经提前付过了。剩下的人们本来正昏昏欲睡呢,听到司机这么说,骂骂咧咧的不太情愿下车,一台破旧的16路公交车在旁边等着,看来大巴还没坏公交车就知道了。薛嵩还是无所谓的态度,他下了车,别人还在地上骂骂咧咧,嫌公交车烂,他不嫌,一个箭步就跳上了车,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人都是属羊的,只要有一个带头的,其他的人就跟上了,不大一会儿,回黑市的人们都一个一个乖乖地上了16路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