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16路公交车拉剩下的人们到黑市,而是16路公交车把人们拉到了16路公交车的终点站,那儿停着一台回黑市的大巴。领人们到大巴前的人下了公交车,按人头给了大巴司机一把钱,然后大巴司机不耐烦地看着人们一一落座之后,才启动了车,哼哼着上了110国道,朝黑市晃悠而去。
到了黑市已经夜里十二点多了,有的人都在大巴上打起了呼噜,薛嵩毫无困意,相反显得有点儿兴奋。他以前对黑市并不熟悉,现在反倒感觉熟悉了,他想起了一个月前离开黑市的时候,那么无助,而现在怀里揣着几沓子钱,像赌钱的宝盒子似的随着他从两千里之外的地方摇摇晃晃地回来了,而且一路平安无事,他觉得他第一次赢了大钱。
黑市不如成都繁华,这个点儿上街上的人很少了,薛嵩下了车,站在街上,他饿了。他才想起,自从中午在延安服务区吃了一碗泡面外他还没吃饭呢。另外薛嵩也感觉到了冷,成都在这个时候,仍然是半袖大裤头,但黑市就不行了,从西北方向吹来带沙尘味的、干燥的冷风阵阵袭来,他需要马上吃一口热的,然后洗个澡,睡个好觉。打定主意,薛嵩打了一个车,和司机说:“到现在还开门的饭馆。”
司机把薛嵩拉到的地方是中山路的3000浦火锅城,这个餐馆对外标榜二十四小时营业,据说后半夜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和做鸡的基本都来这里补一口。薛嵩要了一个小锅,点了五盘羊肉,没点蔬菜,风卷残云,都吃恶心了才罢休。然后他点了一支烟,思忖到哪里住宿,“妈的!”薛嵩心里骂了一句,这没身份证真是不方便,这回回家一定把身份证时刻带在身边。可眼下,这个夜里住哪儿呢,薛嵩想到再回那家他住过的三十元小旅店,老板娘认识,没身份证没问题,他起身结了账,到马路上打了车,刚说了句到观音庙广场,忽然想起了老姑娘,马上又改了口:“师傅,我把身份证忘带了,你知道哪里住一宿不要身份证的?”
出租车司机一看就经常处理这类疑难问题的专家,二话不说,拉着薛嵩拐了两条街到了一家洗浴城。“就这里!”司机眨眨眼说,“里面还有小姐呢,听说后台挺硬,没人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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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薛嵩睡舒服了。
临睡之前,他还叫了一个小姐,小姐卖力地给他推销各种特殊技术服务,他问什么是特殊技术,小姐就给他说了好多种,听上去有刺激的也有很恶心的。薛嵩有点儿激动,点头同意做个口爆,其他项目听着都恶心,然后他就被小姐服侍着进入了状态,不过还是有点儿猴急,后半场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薛嵩有点儿不甘心,喝了一瓶冰镇饮料,想让它冷却一会儿,他不想这么快就变软,结果还是软了。薛嵩想起在成都学到的一个口头禅,安逸哦。钱就是好东西,薛嵩结账的时候还回味无穷,日活人就是比日死人强一万倍,下次还来。
白天的黑市,天渐渐加了温度,一会儿就变得炎热起来。在成都很难感受到的风,吹着繁华的双向八车道的大街,大街上车水马龙,城市的噪音谁也避不开,临街的商铺都开了巨大的橱窗,每隔一百米总会有个邋遢的乞丐在向路人伸手。薛嵩对这些视而不见,他沿着广告牌立满的街道,去了附近的一个手机店,买了一个最新款的三星手机,挑了一个好记的手机号。该给谁拨一个呢,薛嵩犹豫了一下,试着给布尔金打了一个电话,通了。布尔金一听到薛嵩的声音,还是吃惊地说:“薛嵩,你他妈的去哪儿了,给你打电话老是不在服务区,后来再拨,干脆没反应了。”薛嵩兴奋地说:“我刚回来,换了号啦,以后就这个,记住了,我一会儿就坐班车回,等我回去详细聊,有好生意。”
挂了布尔金的电话,薛嵩决定先去买一身衣服,不能让那帮赌友们尤其是刘准备、李大头、葛利高、老丑三甚至烧麦馆的二婶儿小瞧了他,他下一步是干大生意,赌钱这种事他已经一点儿兴趣都没了。他又返回中山路,在满德商城旁边的一个品牌店里买了一身休闲衣服,又换了一双名牌运动鞋,照镜子的时候,薛嵩发现自己还是长得比较帅气。
这时天已近午,薛嵩不打算吃饭了,他一点儿也不饿,走在街上,刚穿上的新鞋有点儿不得劲儿,只好扭动着身子走,步伐却一点儿也不错乱,好像踏着刚下的雪嘎吱嘎吱。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想从逆行的方向绕过去,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忽然想到观音庙广场的西北角再往北的那条小巷子里顶到头的旧小区看看,“那个老姑娘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他的情绪有点儿激动。几团稀疏的白云懒洋洋地爬在天空,投射在地面上的阴影被来来往往的车流碾烂了,恍惚中那个摇晃着一条手绢在脸前扇着的戏子老姑娘似乎在召唤他,他惴惴不安地凝望蓝瓦瓦的天。“太荒唐了,像做噩梦!”薛嵩脸色苍白,牛车一样的速度走着,走着,被一个长得丑陋的老娘儿们给狠狠地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