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佩佩抽了几口烟之后,开始咳嗽。她那压抑着的、从胸腔内迸发出的吭吭声,让我想起了我爹。她把手里的烟丢到车窗外面,双手一动不动牢牢握着方向盘。她突然发问,你说人要是不长大多好呀!我嗯了一声。她幽幽问道,你们男人真爱一个女人是不是都喜欢控制她?我不解地反问,这话什么意思?郭佩佩又说,我爹就经常打我娘。说这句话时,她的声音更轻了,像从嘴里飘出来的一声无力的叹息。四野沉寂,黑暗无边,我模模糊糊看见她高高的胸脯一起一伏,想起王振说她胸大屁股大的话,不由耳热心跳起来,我慌忙把脑袋朝向窗外。过了有一会儿工夫,仿佛天外之音,我听到旁边座位上的郭佩佩叫我名字,接着感觉到我的一只胳膊被她用手抓住。我回过头,目光正撞上她桃叶眼里两大片望不到边际的荒芜。她对我说,抱抱我!我迟疑片刻,凑了过去,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我的下巴颏拄在她头顶上,有浓郁的香气从她的头发里喷薄而出,比海飞丝洗发膏的香味还好闻,这香气令我一阵眩晕。当我感觉到她两个坚挺的乳房来回在我胸口摩擦时,我的手慢慢滑向了那里。离目的地还应该有一段距离呢,郭佩佩一把推开我,顺势在我那只不老实的手上狠狠拍了一掌。她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车子在潴龙河大堤上继续奔驰,从羞愧当中回过神来后,我对郭佩佩说,如果你那个对象打你,不管他爹是部长还是县长,我建议你快点儿跟他分手。郭佩佩剜我一眼,你懂个屁!我都怀孕了,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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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认定潴龙河杀人沉尸案的犯罪嫌疑人就是刘大脑袋,但当我从电视上看到局里对外公布侦破该案的消息时,凶手却是女死者的男友。这让我有些失落。那个消息配发了一段录像,王振穿着协警制服与另外一名正式民警,一左一右押着一个身材瘦弱、蔫头耷脑的年轻人立在公安局门口。这段在电视上一晃而过的影像明显是摆拍的,但王振着装严整、表情严肃,看上去一身的凛然正气。这到底咋回事?难道刘大脑袋与此案无关?被杀的那女的不是小东北说的那个?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王振开着自己的桑塔纳轿车找到了我队上。
王振把我从办公室叫出来,我俩走出乡政府大院,钻进他停在乡政府大门旁边的车里。一上车,王振就塞给我一个厚厚的纸包,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拿着!我双手掐着那个沉甸甸的纸包问,这是啥?王振说,钱!怎么说的怎么办。一万块,镚子儿不少!听王振说得干脆爽利,我一怔,脑瓜有点儿蒙,着急地问他,我看电视上播了,犯罪嫌疑人不是刘大脑袋呀!王振淡淡一笑,刘大脑袋跟那死者是情人关系,被她男朋友发现了,那小子拿绳子勒死她之后,从潴龙河堤旁一块葡萄地里扛了个搭葡萄架用的水泥桩子,给绑身上,沉下去的。我问,那怎么那女的失踪那么多天,家里也不知道找她?王振说,一个歌厅的服务员,据说是承德的,自己租房住。谁找?我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王振说,你把钱拿上,我得回局里了。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这事就行。我瞥一眼手里的纸包,再瞅瞅王振杵向我的长下巴,不知如何是好。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一万块钱呢。我娘押在刘大脑袋那儿的借条,一直就是我的一块心病。借他三千块钱,用了不到一年,利息再高,有四千块钱足够还给他了。这一万块钱对我诱惑力太大了!不过,我一想王振毕竟是我曾经的舍友,又一直对我挺好,现在拿他这么大数目一笔钱,有坑他的嫌疑。想到这,我屁股上仿佛扎了刺,不由坐立不安起来。我咧了咧嘴,硬硬心,把钱往他怀里一塞,算了!咱兄弟之间,帮个忙就动钱,显得太外道了。王振一听就变了脸,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兄弟情义是兄弟情义,事儿说事儿。男人要想在社会上立足,吐口唾沫就得是个钉。说好了的事,现在你反悔,这不是给我难看吗?我见王振数落我,想了想说,大哥,要不这样,你给我留四千吧。算我借你的,以后我挣钱了,还你。王振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最腻歪你这娘儿们唧唧的秉性,从来就没个痛快劲儿!好了,我回局里还有事,甭跟我说借,先给你四千。王振说着,三下两下撕开那个纸包,不断往手指上啐着唾沫,点齐四千块钱,拍在我手上。
那天傍晚,回到家,我背着瑞红悄悄找到我娘,把四千块钱塞给她,让她拿上钱马上去找刘大脑袋把那张借条赎回来。我娘见我一下子从兜里掏出那么厚一摞钱,先是吓了一跳,随后神色慌张地问我钱是怎么来的?我说单位发的奖金。我娘半信半疑的目光在我脸上画了好几个圈儿,最后叹道,看来你找公安局这差事算是找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