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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队上把刘大脑袋给抓了,罪名是涉嫌故意伤害。抓他、审他、关他,许探长都没让我参与。许探长对我说,你们一个村的,避避嫌!许探长还对我说,刘大脑袋交代出你和一个东北人去孙长友家给他要过账。我一听,当即惊出来一身的冷汗。我争辩不是,不争辩也不是,惶恐的目光在许探长盘在头顶上的那一绺长头发上扫来扫去,夹杂在那绺长发间的几根白发翘起来,扎得我双眼生疼。许探长安慰我说,逮他,判他,是因为他指使人追账把别人打成了轻伤,要不,他要他的账,关咱们啥事!再说,他咋胡说是他的事,信不信,那是我的事。许探长说完,歪头冲我挤挤眼,随后一转身,忙别的事情去了。我感动得差点儿流出泪来。
刘大脑袋这事儿有惊无险,最终没有牵扯到我。夜深人静时,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开始想念瑞红。瑞红走的时候,洼里的麦子刚没脚踝,现如今,麦子都黄了,她一点儿音信也没有。世上的事架不住往深里细里琢磨,没事的时候,我就把自己跟瑞红和小东北交往的过程倒线团一样倒开,再捋顺上两遍,捋着捋着我就发现了这其中的端倪以及前前后后藏着的蹊跷。在塘沽时,小东北替瑞红出头;瑞红要跟我来武垣县,小东北也跟了来;小东北前脚刚走,瑞红立马也闹着回家。是不是小东北早就看上瑞红了,俩人趁我上班的时间勾搭到了一块儿!这个念头在我心里一闪,不啻漆黑夜空里劈落下的一道雪亮的闪电,先是让我醍醐灌顶,随后就醋意大发。我脑子里开始反复迭现瑞红跟我在床上做那事儿时忘情的表现,想象她和小东北在床上的场景,想得我咬牙切齿,羞愧难当。
过了一段时间,我突然接到县局政治处调我去看守所上班的命令。许探长听说局里要调我去看守所,把两只大眼瞪得牛蛋子一样。他问,你没得罪什么人吧?怎么在这儿干得好好的,要把你弄看守所去。那单位,上班得不错眼珠盯监控,责任还大。关键是去那里的,都是咱局里的老弱残兵。怎么就想起来调你?这里面准有事儿!许探长这么一说,我就想到了郭佩佩那卷毛对象两只凶狠的小眯缝眼。我对许探长说,领导,放心吧,我在哪儿上班,都不会忘了您对我的好,您永远是我的领导。许探长没说什么,转过身去无奈地叹了口气,跟李大嘴队长道别时,他龇着一嘴的白牙对我笑笑,你小伙子实在,干事儿认真,在哪干也错不了。只是,今后行为做事要多长几个心眼儿。我听了他的话,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红着脸默默点头。
我还没去看守所报道,王振就把调我去看守所的内幕告诉了我。他是在通知我他调县委组织部的消息时,顺便跟我讲起这件事的。王振在侦破那起潴龙河杀人沉尸案后,由于协警的身份受限,公安系统没能给他记功,但却受到了县里的嘉奖,他个人也得到了县主要领导的关注,开过庆功会不久,就把他破格录用为了县组织部干部身份的办事员。那天王振鄙夷地看着我说,你说你闲着没事儿招惹那个郭佩佩干嘛?那个卷毛狮子兽直接找公安局长反映你做洗洁精,利用协警身份强买强卖,我估计你今后洗洁精也做不成了。我说,他胡扯!王振笑笑,谁听你的?我被王振抢白得哑口无言。王振最后歪着长下巴瞥我一眼,可能是看我可怜,就又说了句,长点儿心吧,都勾着呢!这就是中国小县城的熟人文化。懂吗?我被他教训得两眼发直,呆若木鸡,跟个傻子一样木在原地。
果然像王振说的,我在看守所上班头一天,所长就找我谈话,郑重其事告诉我,如果还愿意在公安上干,那就不能在社会上做任何生意,业余时间也坚决不允许。如果不愿意干,可以直接到县局政治处写辞职报告。之前我从未跟这个长着一头花白头发却有一张年轻脸庞的所长见过面,只听说他姓孙,家里有个六七岁大的傻儿子。见他坐在办公桌后面,阴沉着脸,看都不看我,却把话说得掷地有声,我的心透凉透凉的。我紧抿着嘴唇,听完他对我的告诫之后,连连点头称是。我没有如许探长所说,去关押犯罪嫌疑人的牢房内守监控,孙所长把我派到看守所大厅,守着一台电脑登记犯罪嫌疑人的身份信息,简单来说就是在看守所当内勤。从大厅进到真正关押嫌犯的牢房,要经过三道厚重的铁门,每道铁门门口都有持枪的武警把守。上班第一天我就在大厅见到了我们在民兵训练基地集训时那俩教官。小赖、小郎俩人认出我后,同时朝我友好地笑笑,其中小赖还冲我点了点头。我从电脑桌后面赶紧站起身,给他俩敬烟,俩人慌忙摆手。小郎抬手把肩上倒背着的微型冲锋枪顺顺,指指屋顶上的监控。我明白了他俩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笑,目送着他俩从第一道铁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