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熄了灯。我跟瑞红躺在一处,由于我娘从刘大脑袋那里拿回了借条,我如释重负,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一翻身摸黑儿把瑞红揽过来想要做那事儿。瑞红轻轻扒开我的手说,我身上来了。我有些沮丧地松开她,重新把自己躺平。黑暗中传来瑞红的声音,我这两天去大连海鲜送洗洁精,都没看着小东北。跟饭店老板打听,老板说,他可能回家了。老板看起来挺生气,嫌他没打招呼就走了。我哦了一声。瑞红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又说,一听小东北回家,我这心神也有些稳不住了,想想出来都一年多了,也不知俩孩子平时是咋过的?我又跟着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我见瑞红不再说话,就说,这边正是春暖花开,不知哈尔滨那边现在气温如何?等那边天暖和点儿,你就回去看看吧。我说着,摸索着找到瑞红一只手,拉了过来,两只手在被子底下安安静静焐了好一会儿。见瑞红仍不言语,我又说,你如果这次回去能把婚离了,等你回来咱就结婚。瑞红把被我攥着的那只手往外挣挣,又在黑暗中发出一声叹息,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比你年龄大,又做了节育手术,将来你肯定要后悔的。我一听她这样说,就把她那只想要逃的手给捉了回来,更用力地攥着。我说,你瞎说啥呢,我爱的就是你这种大姐型的,至于要不成孩子,再谈。养个孩子多麻烦啊!瑞红说,甭看你现在这样说,等再过些年你就不这么想了。我说,怎么会?瑞红显然有些烦躁,她紧着说,咱不说这个了。整间屋子又陷入了可怕的沉寂。至少过了十几分钟,瑞红小声细气的低语声响起,我跟你商量一下,这些天我多做几缸洗洁精,给那些宾馆、饭店备下些存货。估计我回去一趟也就十天半月的。耽误不了事!我说,好的。如果这次回去,你能把婚离了,去一个月都成。洗洁精是小事,咱俩的终身大事才最重要。另外,我看你做了这么多次,原料配比什么的,我也弄个差不多了。如果那边你一时半会儿整不清,我可以利用休息的时间做了给他们送。瑞红说,行。我走之后你好好的,别整天没心没肺地瞎胡混。你这个工作接触的人杂事多,平日里行为做事自己多长个心眼儿,少掺和乱七八糟的事,把自己日子过红火了才是正事。我嘴里胡乱答应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瑞红用了三天时间,给跟我们有业务往来的宾馆、饭店都备足了洗洁精。我娘听说瑞红要回娘家,开始变得心神不宁起来。她悄悄把我拉进她屋里,问我,你是不是跟瑞红闹别扭了?见我娘一脸忧虑,我忙说,我俩挺好的呀,您别多想,她就是想家了,回去看看马上就回来。我娘用衣服袖子擦着眼角儿淌出来的眼泪说,你可不能因为有了现在的工作,就跟人家孩子不一条心啊!我娘的话把我气笑了,我说,嘁!您这是说啥?她去个十天半月的就回来了,放心吧!我娘捂着脸走开,边走别抽噎着说,俺舍不得这孩子走!我看着我娘的背影,眼里莫名湿润起来。
在武垣县火车站,我拎着我娘给瑞红装满土特产的鱼鳞袋子,她也拎着一个,走在站台上,我嘻嘻笑着对她说,哎,你看咱俩现在这样子,多像在塘沽捡脚扣那会儿。瑞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嘴角儿浮出一丝苦笑说是呢,就再不吱声。列车还没到站,瑞红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用两条细腿夹着,解下马尾辫上的皮筋衔在嘴上,开始往脑后梳理她的头发。她见我定定看她,就对我说,你还不过来抱我一下,万一我不回这武垣县了,你可没机会了。我瞥见站台上的人挺多,有些不好意思,就跟她玩笑,没机会就没机会吧,只要你舍得我就行。正说着,火车的鸣笛声穿越站台上嘈杂的人声在耳畔响起,循声望去,铁轨尽头一列火车喷着股白烟驶进站来。我把瑞红送到车厢门口,她把两袋土特产和随身携带的提包放在车厢过道上,又返了回来。她立在车厢口的台阶上把手里拿着的一个酱红存折递给我,保存好,这是咱们这半年多做洗洁精挣的钱,全在里面。我不接,仰头看着她说,你拿着吧!这时,火车开始鸣笛,立在车门口的列车员转身往车上走,瑞红隔着那个列车员的肩头把存折扔到了站台上。我把存折捡起来时,列车已缓缓开动,我看见瑞红脸贴着车窗玻璃睁大了那双杏核眼一动不动看着我,我抬起胳膊朝她奋力挥舞起来。往车站外面走时,我打开存折见上面有一万三千块钱,户头上写的是我的名字。我心说,这个瑞红呀,拿着我的身份证去银行存钱,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