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大一些的欢欢爱吃,除了猫粮,她吃什么它都过来守着,不分点儿给它是不会罢休的,这个小家伙真是有口福啊。每次见她从外面回来拎着吃的,它就跑过来紧紧跟着。她把东西放在窗台上,它就跳到窗台上,她把东西放在餐桌上,它就跳到餐桌上,一边摇着尾巴一边嗅探。她不让它跳上去,它偏要上,真是拿它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稍不注意,它就溜进厨房,跳上案板,跳上冰箱顶,随时都想吃,就是一只馋猫。可能是品种的缘故,无论欢欢怎么吃都长不胖,抱在怀里总是轻飘飘的。
欢欢有时会跳到客厅阳台的窗台上,对外东张西望,一望就是小半天,似乎渴望外面精彩的世界。可她打开家门,真让它出去,它又总是退缩,仿佛看出她在试探它,又或许是怕出去后再也回不来,两只前腿都不敢迈出门沿一步。
每次看到妹妹推门而入,欢欢总是一个激灵支起上半身,仿佛忘记了是妹妹将它带到家里来的。有一次家里的洗衣机坏了,穿着工作服的维修人员来到家里。等洗衣机修好,维修人员刚走,她却慌张起来,欢欢不见了。她每间屋子都找了也没见猫影,以为它跟着维修人员走了。等她泄气地坐到沙发上,却听到熟悉的“喵喵”声,循着声音找去,好像在床底下。她艰难地趴到地上,打着手电向床底下探望,终于看到了两只猫眼射出的光。她千呼万唤后,才将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叫了出来。出来后欢欢趴到她的怀里,许久才平静下来。她没想到,欢欢是如此的惧怕陌生人。
还记得有一次,欢欢不小心将她喜欢的一只花瓶打碎了,她与它闹不开心。晚饭吃好后它颠颠地摇着尾巴跑了过来,在她的面前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一副“我错了”的表情。她知道它来求原谅了,但还是装着皱起眉头不予理睬的样子。欢欢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瞬间燃起了愤怒的火花,“喵喵喵”地叫了几声后,着急地跳到沙发上,用力地胡乱踢打着一个抱枕。见此情景,她忍不住咯咯笑了,一把抱起它。它是只多聪明的小猫啊,不肯原谅它,它就用抱枕来解气,她哪里会真的生它的气哟。
时光流走,她一天比一天老,和她一起老去的还有欢欢。欢欢一身雪白的毛泛出衰败的淡黄色,叫声一天不如一天响亮,行动也逐渐迟缓下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丢三落四,一整天里的时间都在找从前出的某一张唱片或是从前最喜欢看的一本书。欢欢的碗里时常忘了放猫粮,或放了又放。
去年初冬,欢欢懒洋洋地躺在阳台上阳光照得见的地方,它不再像往常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她才发现,欢欢碗里的食物好几天没动一口。她隐隐地感到,欢欢可能要离开她,离开这个家了。不知道欢欢到另一世界会不会见到他,她真希望它能见到他,那样的话,欢欢可以先陪着他,让他不再孤单。
腊月里的某一天下午,欢欢突然从窝里艰难地爬出来,在即将暗下来的日光里,全身筛糠一样抖动着,颤巍巍地张开两只后腿,撒下稀稀拉拉几滴尿在阳台的地板上后,又艰难地爬回窝里蜷成一团。她想帮它,但不知道怎么做,只有默默地收拾其留在地板上的尿液。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是欢欢第一次没到卫生间撒尿,也是它最后一次撒尿。
第二天凌晨四五点,西北风拍打着窗户,将她吵醒。她起床拉开窗帘,看到一个被白雪覆盖的世界。欢欢断断续续地叫着,她知道欢欢可能不行了。她早给它选好地方,就是窗外的合欢树下。夏天时,合欢树枝叶繁茂,树干高大,遮光性强,这样烈日的强光就不会晒到欢欢。
她来到客厅他的照片前,对着他说:“欢欢就快要来陪你了,你放心,我不会怕的。欢欢陪我这么多年,也该去陪陪你了。”
天亮后,欢欢在她的怀里平静地走了。
她打电话给妹妹,让妹夫来帮她。妹妹与妹夫一起进家来,妹妹说想看欢欢最后一眼,她说:“我已将欢欢用布包好,放在泡沫箱里封起来了。”
妹夫让她与妹妹就待在屋里,独自抱着泡沫箱子,提着锄头去到屋外的合欢树下。寒冬里合欢树的叶子全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挺立在风雪中。当站在窗边的她看到坑挖好,妹夫将泡沫箱子放进合欢树下的坑里时,终于忍不住,抱着妹妹失声痛哭起来。
妹妹拍着她的肩安慰着说:“要不,我再给你寻一只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