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唐糖暂时停下,像是记不太清,需要仔细回想一番似的。甘旭然并不感觉意外,反而认为在情理之中,也更加符合唐糖在他心目中的某种“人设”,他相信每个人都有黑暗面,以唐糖的成长环境来推测,她不可能没做过坏事。已经能望见山顶,唐糖靠着一棵树,喝了点儿水,接着道,刘红梅还以为我们真想跟她做朋友,到现在我还能记起她那张满是期待的脸,在余晖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诚恳,如果换作别人,我可能会动容,但她越是这样就越让我生气,她怎么敢招惹我喜欢的人!我们几个围住她,推搡,辱骂,人身攻击,让她弄清自己的身份,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被我们推倒在地,装出一副可怜相,眼神里交织着无辜、愠怒和不忿,还带着一点儿圣母状,就像被容嬷嬷扎针时的紫薇。那天她穿着一双高跟鞋,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我和其他女生的穿着打扮虽然也大胆,但还没人穿过高跟鞋,这让我们嫉妒、恨,于是让她脱掉鞋子,像足球一样踢着玩,不知是谁,将其中一只踢到了湖中,剩下那只,其他女生交给了我,让我把它踢进湖中,就像射门那样,她们觉得我这么做才有手刃仇人的快感。我当时有点儿犹豫,耳边响起刘红梅的求饶声,我觉得这么做有点儿过分,但我不能辜负同伴们对我的殷殷期望,不能坏了她们看好戏的兴致,因此,抬腿,用尽全力,将另外一只高跟鞋踢到了湖中,激起一阵水花,旋即复归平静。然后,我们就走了,没人再看刘红梅一眼,第二天才听其他同学说看见她赤着双脚往回走。我想过跟她道歉,但自那天后,她再也没来上过学。
听你的描述,刘红梅和你昨天梦到的那人长得一点儿相似之处都没有,你怎么能肯定就是她?甘旭然道,再说,这种事在学生时代或多或少都发生过,那时候我们不懂事,完全按照自己的性子活,完全是动物世界森林法则,我觉得无可厚非。
不管梦里的人是不是她,我都欠了刘红梅一个道歉,我对她造成了伤害,让她无法继续上学,也不知道她后来活得怎么样,现在在哪里,我想找到她。唐糖道,现在网络技术这么发达,要找一个人不太难,我要当面对她说声对不起,如果有可能,想办法弥补,道歉也许会迟到,但不应该缺席。
矫情!甘旭然望着唐糖想,伤害早已造成,刘红梅极有可能忘了这回事,正过着自己的人生,你又何必让人家再受一次折磨,你的良心发现,不过是想要找回内心的安宁,说到底还是自私。但甘旭然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她。
3
自回京后,隔三岔五,唐糖仍然会做同样的梦,就好像在催促她尽快找到刘红梅似的。她只得卖力调查、寻找,甚至不择手段。先是在网上搜索刘红梅的名字,随后又加上了初中时的校名,进而扩大到姓名加北京,尽管能搜到不少,可都是重名者,根本没有她要找的。接着她想到靠同学,高中和大学同学的微信群都有,人并不齐,其中只有三个是初中同学,关系非常一般,不只现在,就连当年也很少说话。但为了找到线索,唐糖跟他们问好,套近乎,其中只有一个还依稀记得刘红梅,但自然没有她的消息。仔细想想也是,刘红梅上学时就和同学们毫无交情,自从那件事后,她更不可能和谁有来往。同学这条路走不通,她想到找老师,费尽周折,终于联系到当年的班主任,但她也不清楚刘红梅退学后的去向,只记得刘红梅当时住在哪里及其继父的姓名,因为她曾家访过,而那个家庭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刘红梅一家人住过的平房早已拆除,被开发成了绿地公园。通过朋友的关系,唐糖跑了几个派出所后,事情才算有了一点儿眉目,当时拆迁的住户都被安排到了知春路附近的一处小区,在户籍民警的帮助下,她终于在登记资料中发现了刘红梅继父的名字,但他已在两年前去世。唐糖按照户籍登记上的住址登门拜访,得知现有住户并非刘红梅和她的妈妈,这房子是他们从刘红梅的继父手里买下来的。据住户回忆,卖给他们房子的老头儿确实和一个比他年轻的女人住一起,看起来像是他的老婆。唐糖询问对方知不知道那个老头儿和女人住在哪里,对方不清楚,但当初签订协议时留下了手机号。唐糖当即打过去,有个老女人接听,唐糖问对方是不是刘红梅的妈妈,对方警惕地问她是谁。唐糖说,我是刘红梅的同学。老女人道,你打错了。随即,挂断电话。唐糖再次拨打,直接被对方摁断。直觉告诉她,这老女人就是刘红梅的妈妈,她没有再打过去,害怕搞丢这得来不易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