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红一口气说了好多。九果一时消化不了,他说:
“那,你爹他们……”
“管不了那么多了,找个地方,把孩子生下来,生米煮成熟饭,再回来,又能怎么样?”
九果轻轻点头,觉得元红说得有道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这个心仪已久的姑娘,就要成为自己的媳妇了。他忍不住有些兴奋。他从地上爬起来,一下子搂住她,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13
这一天早晨,元红照样去镇上上班。在路过镇中学的大门口时,她停了一下,把一封信交给在那里教书的一个叔伯哥哥,让他晚上回家后转给她的家人。她的这个做法并不聪明,可她的这位哥哥正忙着要出早操,所以没来得及细想就把信揣进口袋里。元红来到电器厂,把自行车锁进车棚,然后大模大样地走出工厂大门,她迎面而来的一个同事跟她打招呼,她说她去买早饭。这时候,九果正坐在丁字路口的公共汽车上,屁股上如同装了弹簧,脑袋不时地伸出车窗,当她一看到元红的身影,屁股立刻便稳下来,霞光中,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元红登上汽车的瞬间,他们彼此使一个眼神,元红心领神会地到后面坐着去了。在汽车的前两排,坐着雾村橡胶厂的一个业务员,九果已经跟他打了招呼,知道他只是去县城办点事儿,此时,他正眯着眼睛睡觉,并没有注意车后面的元红。只是在县城下车后,他才发现元红。元红是村支书的女儿,所以他对元红亲热得不得了。元红费了半天劲儿,才像躲瘟神似的躲开他。此时,九果已经买上开往北镇的汽车票。
登上开往北镇的汽车,元红紧靠九果坐下来,他们几乎同时吐一口气,互相瞅一眼,彼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阳光从车窗外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和微红的脸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在白天靠得这么近。他们还不太适应,但却第一次有了恋人的感受。
“是死是活,都交给你了。”
元红的眼圈红了。九果伸出手去,拍了两下元红的肩膀,说:“睡一觉吧,醒了就到了。”
元红把头一歪,靠在九果肩上。
元红是第一次出远门,她有些好奇,她把头靠在九果肩上,两眼紧盯着窗外。窗外的景色没什么两样,黄色的土地,光秃秃的枣树枝和一垄垄的麦苗。只是阳光很好,透过玻璃,晒得浑身暖洋洋的。不一会儿,元红睡着了。
而九果却一丝困意都没有,尽管昨天夜里,他一宿都没有合眼。他兴奋、激动、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惶恐和惴惴不安。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是幸福还是灾难?是悲剧还是皆大欢喜?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有这样。此刻他最满意的是靠在自己怀里的这位漂亮的姑娘。他盯着她,心里无法平静。他觉得这是天意,是老天爷这样安排的。她本属于他。
他是在投奔他的一个狱友。他的这个狱友住在利津县的一个小镇上。在监狱里,他和这个狱友的关系最好,这个狱友因为破坏公共财产罪被叛了三年,刚蹲监狱时,他百般地不适应,再加上经常有人欺负他,他又不敢告诉狱警,所以经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这时候,九果挺身而出,不论是在砖瓦厂劳动,还是在狱舍里,他处处照顾这个唯一比他还小的人。九果已经在监狱里蹲了两年,尽管年龄不大,但可以说已混成了“老油条”,监狱里的一些游戏规则都了然于心。他把这些说给他的这个狱友听,这个狱友很感动。后来两三年里,他们成为最好的朋友。他们几乎是一块儿出狱的。这个狱友给九果写过两次信,表达兄弟间的感情,说你过来玩吧,我带你去看黄河入海口,这里的芦苇荡和落日要多壮观有多壮观。但不知道为什么,九果一封信都没有回,如今九果想起来,脸不免有些发热。
九果带着元红去投奔自己这个昔日的朋友,还有另一个原因,因为他的这个朋友,除了他九果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父母,九果也不曾讲过半句。实际上,九果很少跟别人谈到自己蹲监狱这事儿。这事儿是他所忌讳的。
九果带着元红到达北镇时,天已过午,他们每人吃了碗馄饨,然后来到车站旁边的一家小商店里,九果要给元红买一件红毛衣。卖毛衣的大姐很会说话,元红试穿的时候,这位大姐说:“哎哟,你看这姑娘穿上,跟新媳妇似的。”不知是因为元红没看中这件衣服,还是因为这大姐的话刺耳朵,反正元红脱下衣服后,拉起九果的手就向外走。但九果很高兴,他很愿意听这位大姐的话。他挣脱掉元红的手,快速地交了钱,拿起那件红毛衣便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