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于晓敏柔柔地叹口气,我答应你。现在。就一次。她往两旁瞅瞅,开始解扣子。
石洋的眼珠如同两粒焊死的铁球。
不过,于晓敏顿顿,你得答应我,别在夜里乱撞了,我不需要你替我巡夜,你别用这个法子逼我,你就是守塌天……也不可能了。我不能对不住拐子,就一次。泪水打湿她的面颊。
石洋蓦地明白过来。虚惊一场,她并不清楚他干了什么,哈哈……石洋的脸突然抽紧,我是替自己守夜!他把话恶狠狠摔给她,大步离开。
11
石洋继续在夜里巡游。父亲拦不住他。于晓敏阻止不了他。石洋惧怕白天,扑进黑暗,他才像个人。他白天要么不出门,出门就躲到地里。隔几日,石洋就到何嫂那儿喝一顿酒,听何嫂说她和何魁。面对魔症的何嫂,石洋是放松的,可有时何嫂不经意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会钢钉般突然射向他脑海深处,让他惊惧万分。他没因这个原因远离何嫂,她身上有引力,他情愿被她吸引。
石洋没想到的是,巡夜成了他的正式职业。那天,武村长上门,说村里想找个治安员,主要负责夜间治安,村里给补助。武村长说这是镇里尝试的做法,他思来想去石洋最合适。
石洋有了正式名分,父亲不再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了。但石洋没感到轻松,心思反而更重了。不过是老鼠披上猫皮,他还是他。一旦露馅……石洋不敢往下想。所以,他还是躲人,尤其躲着于晓敏。黄昏时刻的相见没再发生,石洋对那天的粗暴挺后悔。她准备把身子给他,不知下多大的决心呢,他让她难堪了。可他当时实在控制不住,他受不了羞辱。难道他只是想和她睡觉么?他惦念的并不是她的身子。恼怒平息,他没少责备自己。他已没有资格斥责她。没有了。
一天夜里,石洋还真守到几个贼。他先在何嫂那儿喝酒,那天何嫂神色激奋,说她梦到何魁了,他还是过去那个样子,她想扑进他怀里。但她往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始终和她保持距离。她问他怎么啦,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何嫂急醒了。何嫂的目光像蘸了蜂蜜,透着粘粘稠稠的香气,这愣货,到底想起我了。她又埋怨自己,不该那么急,要不醒不了的。石洋安慰她,他还会来的。何嫂让石洋帮她猜何魁说的是什么。何嫂乐一阵,叹息一阵,但何魁到底说了什么,两人瞎猜一顿。石洋耽搁久了点儿,何嫂醉倒他才离开。
扑进夜里,石洋就嗅到了异常。街道飘荡着陌生的气味,他抽抽鼻子,是柴油味。淡淡的,他还是辨出来了。他打个激灵,顺着气味寻过去。走了一段,他听到有细微的声音。在村子西北角,他看到几个人影。石洋大喝一声,手电的光柱刺过去。那几个人正揭武村长家羊圈顶,显然要偷羊。几个贼慌了,麻利地跳上车——是三轮车,本地俗称狼油子。石洋边喊边追,他那么希望三轮车停下来,他不能把他们咋的,他们完全可以揍他一顿。几个人对付一个人嘛。他想挨一顿揍,受点儿伤。他太想了。三轮车远去,石洋狠狠地骂着脏话。
羊圈顶已被揭开半拉,石洋晚到半小时,盗贼就得手了。武村长很高兴,说这件事证实了巡夜的重要,只要他当一天村长,就让石洋干下去。几天后,武村长请杭民警吃饭,叫石洋也去。听说和杭民警一起吃饭,石洋心里不由敲起鼓。他想起杭民警锥子样的目光,怕自己的胸被穿透。他想回绝,又怕这样引起杭民警怀疑,就随武村长去了。路上,石洋心不在焉,好几次说错了话。
进门,石洋绊了一下,他朝前跳跳,没摔倒,脸迅速涨红。杭民警正和村长女人说话,见状笑了一下,粗黑的脸上伸出几道皱纹。石洋忙向杭民警打招呼。杭民警目光逼人,好久没见你了。石洋笑笑,借以掩饰自己的紧张。杭民警的目光虽然尖硬,但今天不是斜着出来的。武村长说,没见你是好事啊。杭民警不爱听了,我是阎王?武村长笑说,你想哪去了,没你们,这世道还叫世道?待见归待见,却不想和你们打交道,你上门准有事。杭民警道,这话倒是在理。武村长让石洋挨着杭民警,石洋说什么也不。杭民警说,坐嘛,我还吃了你?杭民警这样说,石洋只得挨他坐了。武村长说,说实话,起先让各村找治安员,我不大乐意,现在看来,我脑子旧了。杭民警问了那天夜里的情形,石洋一一答了。杭民警眯了眼,目光却不失锐利,石洋几次游离开,又被杭民警叼回去。石洋说得不那么顺溜,尤其描述那几个人的模样,舌头好像箍了铁皮。杭民警没说什么,石洋不知杭民警想啥。是想这起案子,还是从石洋脸上看出了什么?石洋不敢看杭民警,目光移到武村长脸上。武村长说,杭民警,要说你也够尽职了,忙得没白天没黑夜,咋贼越来越多,越来越胆大呢?杭民警没好腔调,你问我,我问谁去?武村长说,管他呢,咱先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