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的父母迟迟没有到来,倒是万江带着韦坤和黄强来了,他们找了很久才找到医院,刘远一见到他们就问:“我爸呢?”万江说:“他在找钱。”刘远说:“找到了吗?”“哪里找到,不但没有找到,反而欠了我五万,搞得我在家都住不下去了。”万江把家里的事情跟刘远说了一遍。万江说当他把他爸爸妈妈写的欠条往风中一扔的时候就觉得事情不会就此了结。他对刘远说:“你知道向清,野鸭帮的头,欠他的五万块钱还得了?!我只有‘吞单’了。”“吞单”就是别人来买六合彩,万江没有把钱打给上家向清,而是自己当老板,买的单没中,钱就归他,如果中了,中奖的钱得他掏。其实万江根本就没有钱,他只想闯闯运气,来南宁的前一晚,他“吞”的单几乎都中了,他没有钱兑给他们,就跑了。“八万!”万江说,“再加向清的五万,我一共欠了十三万,能不跑吗?!对了,有五万我是帮你欠的。”万江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行李,看得出来是连夜跑的。他们的身上加起来还有四千块钱,在医院附近的小旅馆要了一个房间,吃饭的时候,他们叫刘远一起来吃,啤酒要了十瓶,四个人就喝了起来,刘远说:“我还要照顾小华,不能喝。”万江叫服务员要了一大瓶雪碧,他们干一杯啤酒,就叫刘远喝半杯雪碧。
万江喝了酒,什么都敢说,他说:“你的这个事真够大的,连孟桂林和农丽娟那样的小气包都被吓傻了,连他们都怕往你家的伤口上撒盐,你爸欠他们每人五万,好像没欠一样,如果你的事情小,说不定他们早把你家给分了。”黄强在一边说:“是啊,现在街上的人最怕的就是你爸你妈,他们往街上一走,每个人都对他们露出笑脸,跟他们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前几天选村主任,你爸还得了十票,你妈得了八票,他们背后喊你爸刘主任,喊你妈胡副主任……”韦坤踩了黄强一脚,意思是话说得有点过分了。果然刘远听了很难受,他想象他爸爸妈妈在街上走,人们小心翼翼、看灾荒般地看着他们,仿佛说话声音大一点他们就要倒下,他们现在也太可怜了。万江安慰他:“不过也不要紧,我欠他们十三万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不会死人的,你也一样,死不了人的,大不了跑掉。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跑掉?”黄强和韦坤在一边附和道:“对,跑,一了百了。”没等刘远说话,万江又说:“不过刘远是不会跑的,对吧,刘远?”
刘远点头。他想跟他们说以前他学装电是为了他爸和他妈,后来又加上方小华,以前他曾经这样想:别人装两个电灯泡,他要装四个。现在,别人装两个电灯泡,他就要装二十个了,可能装二十个都不够了。最终他没有说出来。
十瓶啤酒很快喝完,万江把一千块钱留给刘远,就带黄强和韦坤回旅馆睡觉了,“明早还要赶路。”他说。
刘远说:“你们要去什么地方?”
万江说:“广州。”
“去干什么?”
“当老板!”万江开玩笑道。
黄强和韦坤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万江前脚刚走,方小华的哥哥方小明后脚就到。在火车站,他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朋友,始终黑着脸,看起来好像是来打架的。刘远去车站接他们,当时他不知道方小华的哥哥叫什么名字,方小明看完马波传过去的画面后打电话给医生了解情况时曾经说过自己的名字,但是医生忘了,所以刘远去接他时手上的白纸写着:方小华的哥哥。他双手举着白纸,望着黑压压涌出的人群,脚有些打颤,他觉得很多人都在看他,看他的好戏。人都走光了,还接不到方小华的哥哥,他去问工作人员,工作人员说:“不是已经广播了吗,列车晚点。你怎么不注意听呢?”刘远才意识到从医院来到车站他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他赶紧跑到卫生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觉得精神了很多。刘远重新来到出站口,刚好广播响了,从成都开来的列车已经进站。刘远又举起了牌子。他旁边的人也举着一块牌子,他问刘远:“他们给你多少钱?”他以为刘远跟他一样的,帮别人举牌挣钱。刘远不理他,他自讨没趣,伸头看刘远的白纸上写的是什么。“方小华的哥哥。”他念道。他把自己的牌子转给刘远看。“你看我接的是谁?”他的牌子上写着:中央电视台毛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