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电视机前,眼睛盯着画面,但却心不在焉,麻木的双唇毫无知觉地呷着茶,瘦小的身子靠在沙发上。微弱的光线映照着她那鹅蛋形的脸庞。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胸中的火山将要迸发,打破这样的沉默。她的岁月在流逝,丈夫依旧徘徊在那海市蜃楼般的梦境中。生意越做越大,希望却遥不可及。很多事情与现实不符,也不合乎正常的逻辑。生活的面貌在她渴求的愿望前渐渐破碎开来,她不断忍受着痛苦。就在几分钟前,夫妻俩还争论过。丈夫平躺在沙发上,尽力躲避心中琐屑的记忆。而她的怒火则蔓延开来,发出了几声奇怪的笑声。男人痴痴地笑着,突然站起身来,好像要抖落身上的脏土,随即又将魁梧的身躯埋入被褥中。女人想起小孩经常会因为睡眠中奇怪的噩梦而惊醒,于是站起身来,郁闷、烦躁地拖着两只小脚步履蹒跚地来到小孩艾哈迈德的床前。孩子已经七岁了,她端详着孩子,似乎要从他的脸上了解他的梦境。她吻了吻孩子,下意识地拉过被子,盖在孩子弱小的身体上。她在惘然模糊的纷扰中寻找着遗失的自我。好几年了,她等待着孩子能够醒来就听到她温暖的声音,乞求孩子能够感知她,明白她眼中的语言以及她多年来的困苦。
她多么希望丈夫能够注意到她的痛苦,给她以关爱,那将成为一道光束,照亮她漆黑一片的心灵。她关了电视,回到卧室。丈夫沉沉地睡着,呼噜声刺耳地敲击在她的耳畔。看着那一堆已经阅读过的小说和故事,她又从中捡起一本,翻了翻,感觉好像是第一次读到似的。她的心中一阵翻腾,感到彷徨和失落。她躺下来想要睡觉,但却心绪不宁,茫然不知所措。丈夫的呼噜声也使她很不舒服。她拍打着他的肩头,叫道:“萨利哈。”
他吃惊地抖了抖身子,红肿的眼睑无力地耷拉在眼睛上,说:“嗯,怎么了?”
“我求你别再打呼噜了,朝那边睡。”
他顺从地转过身去。
她用力地推他:“起来,和我说说话。”
他不予理睬。
她厌恶地翻了翻嘴唇。必须选择一种逃离的方式。深夜中的睡眠是她唯一的选择。她神经质地伸展着身子,似乎要在想象中筑起一面厚实的墙壁,将两具躯体分开,也使床两边的枕头相互疏远开来。
一束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随后一阵声响传到她的耳边。女佣在准备早餐,勺盆的声音、榨汁机的声响,还有艾哈迈德的哼哼声……每天早晨艾哈迈德都像小鸟一样在房间里跳跃着,和女佣窃窃私语。她茫然的目光投向窗外,树枝在花园墙头上摇曳,带有露珠的小树叶纷纷落下,冥冥之手赋予这些叶子神奇的力量,将它们带到地表深处,吮吸着树根的芬芳。在她看来,这些树枝就像青春期的美女,她们抗拒着、摇摆着,没有什么值得痛苦的。这些强壮的树枝尽管经受了沙漠干旱和夏日的折磨,却快乐地成长,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萨利哈高大的身躯站立在她面前,说到:“起来吧,胡黛,起来吃早饭了。”
她的双唇浮现出一丝冷笑。她穿上丝绸的衣服,茫然地走出房间。这天早晨似乎充满了美好的希望,她将丈夫常用的杯子递给他,说道:“今天有人请我们吃午饭。”
“在哪儿?”
“在我叔叔家,他儿子从法国回来了,我婶婶借这个机会给他办个午餐宴,昨天她联系我通知这事儿。”
他晃了晃身子,说:“你一个人去吧。”
她接过话茬:“你呢?”
他试图摆脱困境,说:“我不能去了,我有很多事情,希望你能原谅。”
她的心一沉,一阵焦虑使得她的思绪也涣散开来。她说:“就几个小时,然后你就可以忙你自己的事了。”
他沉默了,不敢和她争辩,随后拉开椅子说:“代我向你的叔叔问好。”艾哈迈德穿好了校服,站在她面前拉了拉她的胳膊,说:“快点,我们去学校把!”
她叹了口气,尽管她很不情愿,但是现实还是将她拉回到奇异的漩涡中,对此她已经习惯了,无法摆脱。在去学校的路上,她驱车飞速行驶着,经过一条长长的街道,转过一个宁静的路口,高耸的树木及其枝叶投影在路口的四周。可能这就是生活,它常常使我们陷入迷茫,却会突然峰回路转,带给我们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