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需望穿秋水,如一片从海平面升起的白帆,你涉水而来。
从不曾山盟海誓,却日日如是。口中的花朵,一阵风雨就凋谢了。并非契约的契约,坚忍而无言。
哪怕风雨如晦,波浪滔天,我都能感知,你在云层后面那温柔的目光。
2
你的笑简单而灿烂。登上岛屿,便孩子般吻遍我的面庞。
先是高处的相思林,再是石罅间的马蹄莲花,然后是礁石、沙滩,你的唇印,光芒闪烁。连我放飞的海鸥,你也在它腾挪的翅膀上,缀上一点金黄。
世上的快乐与幸福,原本只要如此的简单。
3
此时,你,是属于我的。
在这样一处浪花四溅、鸥鸣辽远的所在,相濡以沫,心不旁骛。我不希望有谁来惊扰这段时光。
任夕阳唤归,任夜晚来临,直到夜风掰开你暖和的十指。
4
月出海上,我明白,那是你光影的投射,是你黑夜时分,伴我入梦的灵魂。
甘愿在黑夜里泅渡,只为知道你正从远方赶来。甘愿在狂风暴雨中等候,只为相信你记挂着每一个轮回中的会意而笑。
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种下期待与信任,跋涉的心灵永远不会沦陷。
5
毋须花团锦簇,只需你的相伴。
当爱不再成为海市蜃楼,孤单就不再孤单,寒冷便不再寒冷。
相握的双手,超越时间的界限。只要有你存在,海枯石烂,便不再成为世上的谎言。
所有心的漂泊,都能化作一片蔚蓝的宁静。
科尔沁小调
1
寻找梦中的草原,寻找漠风来处一座圣洁的高山。
一双虔诚而坚定的脚板,挣脱俗世浮华的镣铐,穿越万重关山,开始亲吻霍林河嫩绿的两岸。
风来了,带着草原浓郁的气息,轻轻抚摸我的额际,那是罕山上的神灵给我仁慈的指引。
2
我想,我前世的生命里必定有一片草原绿,这片绿成为我体内奔突的鲜血,成为我今生的主宰。
当远远地望见漫天遍野的青草,像久别的亲人那样从天边从罕山山麓漫涌到我的眼前,我不由自主地投入了草原的怀抱。泪,从我的心底涌出,与温润的草叶紧紧拥抱。
我相信,自己今生行走在天地间的躯体,在科尔沁找到了活着的灵魂。
3
霍林河水潺潺流淌,蜿蜒在肥沃富饶的草甸中,带着大兴安岭的清清雪液,带着敖包的灵光、喇嘛教的祝福。
无论月落日起,无论春夏秋冬,慈爱无私地滋润着辽阔的科尔沁。
我突然明白,我生命中的那一片绿,为什么从不枯萎。
4
牛羊徜徉,马儿奔跑,陪伴着草原;云雀欢唱,百灵高歌,愉悦着草原;雪花飞舞,风雨交加,那是与草原的对话。
浩浩茫茫的草原,其实从不寂寞。
我突然明白,沉浮在红尘中,为什么自己的灵魂从不孤独。
5
赤橙黄绿青蓝紫,五彩缤纷的草甸,那是小野花悄悄地绽放,在星光下,在风雨里,舞蹈着斑斓的彩练。
纯粹的草原,因此飞扬彩色的理想。
我突然明白,在物欲横流的人世间,为什么我的精神从不贫乏。
6
斟一杯浓香的奶酒,喝一口甘甜的奶茶,让马头琴响起来,让歌儿唱起来,让安代舞跳起来。
科尔沁,我心灵的故乡,我从不疲倦地飞翔,是因为,你给了我矫健的翅膀和飞越千山万水的力量。
一只候鸟的思想
1
或许我是一只鸟,一只候鸟,或许我什么都不是。
撩开阳光的羽毛,这只不知来自何处的恒常的火鸟,正卧在春天不再碧蓝的背囊。鸟,一个活脱脱的象形字,弹出伏羲的九龙车,忽喇喇在大地上铺展开。
一只神奇的手,一块小木炭,一些神秘的符号,忽然就将文明的钥匙留在第四纪岩石上了。
日神我父,日神我父,刻在我骨头里永不沉落的图腾,连同文明的钥匙镌刻我躯体的血印,给我生命,给我痛觉与思考。
2
亮开翅膀,亮开罗布泊沙漠。
黄色与黄色交叠,唯一的唯一,华贵的色彩演变为眼球的疲乏和心灵的恐慌。沙以水的波浪方程式,将远古的苍凉无限拓展。
泊,字义上的湖泽,现在只剩下字典上的回味了。曾经的碧水蓝天,曾经的花香鸟语,湮灭如风沙里的古楼兰。沙的骸骨,水的灵魂。
最后一滴湖水,是候鸟最美丽的传说。血脉里的疼痛,是水的涅槃。
3
梦牵魂绕的河流,以母亲的姿态哺育八百里秦川,丰盈数千年的精神花园。
渭水,黄土地上一条神话般的河流。周时的青铜秦时的陶,汉时的辞赋唐时的诗,透明洁净的身子,缀满文明的璎珞。
青春的水,温柔的水,浸染得骊山美丽,濡润得翅影闪亮。
而眼前的河流,我的渭水啊,已苍老得迈不动脚步,清纯的容颜不再,清爽的气息不再。渭水啊,我飞翔的翅膀已载不动乐游原上浓密的云烟。
4
钢质丛林替代了绿色森林,机器噪音替代了百鸟啼唱。城市,现代文明的妖女,蛊惑的舞鞋撩拨着人类无尽的欲望。
舞影迷离,城郭膨胀,鞋下,河流断了,田野毁了,花草碎了。
楼群拔节,高空里的梦想丢失了明月河汉的瑰丽,日渐空虚的视觉,还有历史的过道里那古朴天然的风景吗?
那个最初拾取文明钥匙的人,走远了。仓颉面对绿色的词汇,表情错愕。
5
或许我是一只鸟,一只候鸟,或许我什么都不是。
如果天空重现澄碧,河道不再断流,花草自由呼吸,如果文明不再伤害自然,我就是一只鸟,一只候鸟,与太阳一起永久地翱翔。
如果那只手只紧攥贪欲,那块炭只点燃伤害,那些符号被认读为野蛮,那我,将什么都不是:
如一阵风,永久消失。
梦想
当落日淹没你颓唐的思绪,秉烛已无法照耀来时的路途。在天涯,雪样的海浪拥簇迷离的梦想,远去的帆影,远去的鸥鸣,远去的落晖。
谁都无法否认,白天所有的光彩褪去,而在光辉中隐匿的影子即将登场。夜以妙手揭示所有的真相,真的假的、美的丑的都已无需掩藏。蛇,会以美女的形态出现;人,也或会以鬼的面貌行世。
叩问,是痛苦的。
追溯思考之河,捞起的偏偏是更深的伤感。捡拾记忆的碎片,对未来却更加彷徨。可是,你能够截断思想的河流吗?
时光的花朵凋谢,委于尘土。
纷至沓来的脚印,在交替,在重复,往者不见来者,后者不见前者。只有你孤独地知道,在天涯,雪样的浪花拥簇着一个迷离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