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灰墙灰瓦,立在波光粼粼的水边,半截子的白墙照在水里,波光里的水色将墙面揉搓成一幅水墨画。素美,雅致。
岸边,桃花、杏花纷纷盛开,红粉白涂得均匀。其间,绿竹青翠,柳花淡黄,摇曳在柔软的柳枝间。
立在水边,有些恍惚,桃花杏花到底是开在画外,还是开在画里?触手抚摸时,会不会落空,近前看时,会不会撞破那一幅丝帛锦绣?一间间灰瓦青砖的屋子,一扇扇老旧的檀色木门窗,洁净的窗口,对着流水,有时会映出一张小小脸儿来,粉红的腮头,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流水上的船儿,在挥动手儿说:嗨,你好呀,打着鱼儿没? 外面撑船的人儿,也会向着窗内挥手:看吧,鱼鲜蟹美,满满的一船儿呢。
听见有人在呼喊:姥姥,有鲜鱼儿呢,还有蟹子,买点吧,你外孙女儿想吃嘞。
一时间,岸上的人儿,情不自禁就会迷乱起来,用手触摸一下,水面里照出人影,人儿一笑,水里的人也一笑,羞赧的脸儿低头扬眉,都在水里慢慢绽放。村庄也随着绽开笑颜,若有远客至,人家敞开门扉,做着邀请的动作:来了,屋里坐坐,有好茶。
话音未落,有女孩儿嬉笑着说:有米酒,还有鲜鱼鲜蟹子吃呢。
哦,听出来了没?那女孩就是我了,那时我住在外婆村子里,我喊外婆总是喊她姥姥,村子里的人都这么叫自己的外婆,我也不例外,随乡入俗,挺好呢。 每次,听着有人来了,姥姥看也不看是谁,就喊着:泡茶,有客人来了。主人如此热情,来的游人或是过路人,心里顿生温暖,点点头,说声谢谢,接着就会说上句:这里真美呀,画儿一样。
是呢,这里是画,来的人走进画中。那么,在的人呢,就住在画里了。不是别处,这里就是村庄了。一个个小小村庄,沿水而居。
索性,就悉心地看看这如画的村庄吧。
曲巷,幽径,溪水潺潺,房屋好似船儿一样,漂在水上,人们住在里面,推开门,就是溪水,行走就要摇船。惬意,随心,生活就是这样,没什么不同,感觉从来就是如此,习以为常。
人们出出进进,忙忙碌碌,打鱼的,插秧的,沿街叫卖的,担米上集的,溪水边淘米的,洗菜的……你再也不怀疑村庄是一幅画,也再不会怀疑你自己走进了画中。
越是往前走,往里走,越是热闹。推碾子的,晾晒玉米谷子的,牵牛耕种的,插秧的,打铁的,说书的,饮茶的,打火烧的,炸油条的,挑担的,推车的,赶脚的……人儿形形色色,画面也形形色色。
小小村庄,柳树依依墙院边、河湾边,桃花也总是,点缀在村庄的角角落落。感觉村庄里生长的各种树木都很硬朗,像老人的腰身,藏有一种种风骨,一种坚韧与卸掉繁缛的气度。 小的时候,总是喜欢抚摸着老树的枝干,看着黢黑的老树皮,一次次激发着小小心灵的无限拓展,想象着蓝天白云,想象着海水与沙漠。
小孩子最喜欢想象,想象如骏马,在脑海中任意飞翔。更是喜欢乱涂乱抹,在墙壁上大门口巷子口石磨上……到处去图画去涂抹。记得,姥姥家附近的老屋老墙垣几乎被我涂画遍了。
画一个太阳在田园里,给冬天的蔬菜提高温度,蔬菜长得油绿油绿的,好似春季一样茂盛。画一个月亮在小河边的柳树上挂着,给夜晚田间劳作的人们照着光亮。画一个房屋在水中漂流,可以驾驶着到处去,捕鱼撒网采莲藕;画一个高楼好多层矗立在小河边,花儿围绕着高楼在开放,人们住在里面,开心地歌唱;画一个苹果树上面结满了各种水果,什么菠萝、榴莲、樱桃、梨子。但是,要知道,它仅仅是苹果树。那时候,不知道嫁接,想象里却在无限度嫁接着,恨不能一棵树长满所有我知道的果子。小小的手儿,似小莲藕的藕节儿,嫩嫩的,光滑洁白,握着笔随意画。
背着小书包,一蹦一跳的,随意走在村庄里,来到村庄里老土屋子的后山墙下,边画着边往上看。沿着残墙断垣,抬眼看看房顶,一片片青苔盖过山墙半壁江山似的。绿绿的,绒绒的,不声不响满溢着村庄古老的气息。
是的,这是哪一年盖成的石墙石头屋子?这么老呢,腰肢弯弯的老人一样,被几根胳膊粗细的木棍子支撑着,不然是不是就此倒下去了呢?
二 我弯着腰学着它的样子,感觉老屋子在冲着我笑,影子照进水里,光波里一圈圈扩散,绿波在桃花杏花的映照下,老旧的屋子也容光焕发着。
没来几天,四邻早已熟悉,一般都是我喊别人,不是姨姨,就是舅舅,很少有喊我的。什么珍姨,枝子姨,秀姨,再有海子舅舅,刚舅,勇子舅舅还有雷子舅舅。
其中枝子姨海子舅舅比我们大,海子舅舅学习很好,在读高中了,他准备考大学,他的志向是考农业大学呐。枝子姨已经读初中了,她喜欢唱歌,每天都在吊嗓子,练高音,想去考艺校。
其余的几个都和我差不多大,有的还在一个班级。秀姨芬姨雷子舅舅和刚舅我们一个班的,刚舅是班长呢,我们总是一起到处玩耍。周末,枝子姨和海子舅舅回村来,因为离我姥姥家近,都来找我玩耍。
没几天,四周的树林河流山峦水域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至于村庄里,有几间老屋老院子老树,再就是谁家果子树甜谁家瓜果好吃,谁家中水田谁家种菜园子等等,都了解了呢。 只要,一放学,呼啦啦一群孩子互相喊着,就往树林子河边去玩耍,要不就在村庄里到处去游玩。我呢,看什么都新鲜,就算是门扉上的一幅老旧的年画,我也看半天,问半天。 姥姥总是嘱咐我离那间老土屋子远些哈,不然,倒了砸着,不是玩的嘞。
姥姥一说,九姥姥准会附和着:是呀,是呀,黛玉,听话吧,老屋子里面有老妖精还有狐狸精白骨精蜘蛛精……九姥姥一连说了许多的妖精,本来是想吓唬我的。然而,我一听忒儿就乐了,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大声说:太好了,我去捉几只妖精回来养着。
三 九姥姥吸着旱烟袋,听到我说的话,惊得举着烟袋忘了吸烟,半天回不过神来,说:俺那娘来,可了不得了,黛玉你还敢去捉妖精,你孙悟空吗?
我大笑说:难道除了孙悟空别人就不敢捉妖怪了吗?我非要捉几只给你们看看。
姥姥说:黛玉,说说就算了,千万不要真去哈,那里很危险的。 心里暗想,不会是,当年蒲松龄老先生就住在里面吧?不然,咋写出那么多的聊斋故事呐?
问姥姥,姥姥说:黛玉呀,你可真能想象呐。
小舅却说:告诉你吧,黛玉,不仅是蒲松龄住在里面,还有呀,写《西游记》的吴承恩也在里面住过呢。
我半信半疑,就去问我最可靠的雷子舅舅。雷子舅舅说,他听他老爷爷说过,里面住过一个有学问的人,
但是年月太久,记不清是哪一位了。
雷子舅,是九姥姥家的小儿子,和我年纪差不多。已经很熟了,我总是喜欢让他当向导,去村庄各处去转转去看看,几乎没有去不了的地方。
什么场院屋子,果树园子,水坝,水闸。刚来时,没几天我就弄清楚了村庄有几棵老树,有多少失修的老宅子,老屋子,后山上的老庙,村庄里的水井,磨房,油坊,织布坊……总之村庄的结构我是一清二楚了。
经常的,我一个人来到老土屋子下,不为别的,只为去印证一下到底有没有妖精,是不是真的是蒲松龄在里面住过。看看有没有妖精出入其间。
悄悄地拿出小舅的《聊斋》和《西游记》找来枝子姨和海子舅舅来读一读。
说来奇怪,感觉书里描写的村庄,和我姥姥家的差不多呢。什么树木花草房屋,田野,山林,水流街巷人家几乎类似,又不太相同。感觉姥姥家的村庄还要美得胜一筹的,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一天,正在无趣,几个舅舅姨来喊我出去玩耍。
好吧,去老屋子,捉妖精去。我转悠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半只,妖精毛儿也没见一个。
走到村后的河边,发现一棵老桑树,上面结着桑仁儿。几个爬到树上摘桑仁吃。 坐在老桑树上,再去看一看村庄,又是一番别致的模样。围绕着村庄的各种树木,蓊蓊郁郁,水色光波粼粼反射着,好似村庄住在云朵里,一片片云彩落在村庄里,飘飘荡荡,与水波共水天一色。
蓊蓊郁郁的树围绕着村庄,一群群鸟儿在绕着村庄飞翔着,它们将村庄树林河水联系起来,好似互通着信息。远处的田野里庄稼在拔节在扬花在生长。
火辣辣的太阳,没有影响到人们在田间劳作,人们依旧在稻田里喷洒农药,在玉米地里高粱地谷子地里除草间苗施肥薅草……再就是,那些远帆掠影,在河水上慢慢驶向大海。我知道,河水连着海,真想去看看呢。
渐渐地,收回眼光,还是落在近处的的田野里,我说:雷子舅,你看看—— 看什么? 那个戴草帽弯腰在水田里的准是我三舅姥爷,他家的大米好吃,他是下大力呢。 你是听你姥姥们说的吧?秀姨说。
不说我也知道,看见他总是站在水田里忙呢,就没看见他一天在家里闲着,就是下雨,他也要去水田呢。
刚舅说:你们不知道么?水田就是他的命呢。
海子舅舅坐在树杈上,用手一挥说:不仅你三姥爷这样看待田地,村里人都在这样的。
看看那高粱地里的人影,就一定是民子他爹呢,他也是天天守在他的田地里呢。
哦,就是前几天结婚的那个,我们一起去他家强喜糖吃的那个吧。雷子舅舅说。
哦,我管民子也是叫舅舅的,他家住在西头的那个吧。
是的。
嗯,我知道了,咱们庄稼人就是把土地看成自己的命。我爸爸妈妈也是这样的。
惜土地如命,咱们祖辈遗留下的传统呢。枝子姨大声说着。
雷子就说:我骄傲,我是农民的儿子。
你爹教书嘞,你还是农民的儿子?
教书也是农民的儿子,因吃的饭也是农民种的嘞,我娘还留在村庄里呢。雷子说着,很骄傲的样子。
刚子说着:我骄傲,我即将成为农民了。
海子说:我骄傲,我要做一辈子农民。我决定不管将来考上什么大学,毕业都回村庄来,去种好我们的田地呐。
好,你把黛玉画的那些画儿,都变成现实咋样?枝子说。
嗯。 点赞!我大声说着。
对,点赞!海子,好样的。秀姨和芬姨也齐声说。
一群孩子,说着笑着,灿烂的笑脸,在田野里,就像盛开的朵朵太阳花。不知是谁,突然唱起了歌曲: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此时,太阳升得很高,金光灿烂。
阳光普照着大地,田野村庄连绵在一起,一个个村庄,不近不远,恬静,秀美。流水弯弯,船儿远近,田野里人们在低头弯腰不停忙碌着。
临近傍晚,炊烟袅袅升起,牛羊满坡,田野上的庄稼,大豆,高粱,水稻,玉米连成一片,风儿拂过庄稼,好似也加入了合唱。
哦,远远地望着村庄,犹如一幅水彩画图,清新脱俗,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