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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打生涯

时间:2024-03-10    来源:馨文居    作者:张石山  阅读:

  我上学读书不久,洋老师就离开了我们村。曾经给我烤裤裆的梁老师也离开了我们村。

  梁老师家住我县县城一条窄窄的街上,记得小时进城见到过他。

  梁老师叫梁贵明,娶了我村一个长辫子姑娘桂花。他曾经带着家小回过红崖底。帮助村中出黑板报,用红绿粉笔写了许多龙飞凤舞的字。有的他叫“美术字”,有的又叫“艺术字”。他的样子很得意,但老百姓背后都不以为然。大家记得他的毛笔字写得很差。况且他在村中教书时不过十八九岁,村中初立学校,读书的学生多数都十五六岁,他又不曾痛打过学生。

  老乡们不知依据什么道理,评价一个老师好坏,标准只有两条:一是毛笔字写得如何,二是能不能责打学生。也许,守旧的农民是拿早年的私塾老师的做派来衡量教师的吧。

  梁老师走后,来了伍老师。伍老师叫伍国才,他留着厚厚的分头,大冬天戴口罩却不戴帽子,老乡们都暗暗笑话他。他的毛笔字也不行,提的仿影备受人嘲笑。而且他也不打学生,学生们捣蛋闹事,竟然扛住教室门使他无法进来上课。他的办法只是教唱了一首歌,歌词中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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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由主义,你是个坏东西!

  ……

  有意见,背后说:当面不肯提。

  ……

  大家就认为他窝囊。伍老师不久也调走了。他后来当了我县一中的校长,偶尔在县城见到我村老乡和他教过的学生,都十分热情。

  伍老师之后,来了个张老师。张老师叫张俊山,受到老乡们一致拥护。他的毛笔字写得极好,提出的仿影就和石碑上的一样好;而且,他责打学生特别厉害。揪耳朵拽头发,左右开弓打耳光,使教鞭打人鞭杆一断三四截。一个学期一捆教鞭不够他使。所以,开家长会时,家长们都异口同声夸奖他。七嘴八舌发言,都是说:

  “打,打狗日的们!”

  “给咱狠狠打!这帮祸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大一些的学生偷走教鞭也不抵事,村干部们立即会派上人扛一捆新的来。张俊山到底因为严重体罚学生被调走了,老乡们都十分惋惜。连奶奶都唠叨:

  “你们老师调走了?听说那可是个好老师呀!”

  体罚学生自然是和乡间的愚昧落后有关的一种不良行为,这且不去说它。问题是我记的这位张老师教书本身很差。他唯一的教书方法就是背书,一年级到四年级,第一课到最后一课,一律都背。我怀疑他本人除了受过私塾教育,肯定没有受过别的教育。

  张老师之后,来了李老师。李老师叫李荣耀,一直教到我小学毕业。李老师也是一个打人好把式。有一次在课堂上我和同桌的宝山吵架吵到动拳头,动拳头之后又互相摔文具,把砚台和铅笔盒砸得山响。李老师冲下讲台,将我二人揪出座位,好一阵拳打脚踢。其中一巴掌,足足扇了我一丈远。宝山年龄大,学习差,他挨打就更厉害。挨打之后,他还不敢回家。砸了砚台文具盒,大伯打起他来,要比老师厉害几十倍呢!

  有时,大家上自习吵闹,老师就不分青红皂白,叫学生们排好队,他挨个打耳光、踢屁股。大家一律挨打,从心理上似乎感到一种“平等”的味道,还互相偷偷地相视而笑呢!

  不论家长们如何夸赞老师,我们挨打者本身都十分痛恨老师。至今许多当年的同学见面,谈起挨打生涯,无不耿耿于怀。体罚,给儿童心理上的创伤是难以弥补的。乡下孩子爱打架,结婚之后打老婆,当了队长打社员,家庭教育自然没起什么好作用,学校教育也绝对没起什么好作用。

  小学毕业,各村学校的学生都集中到苌池镇去考试。李老师家在苌池,他把我们八九个毕业生都叫回家中吃饭。他的老母亲捣着小脚忙里忙外,他的父亲笑呵呵地关照我们吃饱吃好。那是李老师对我们显出他人情味的唯一的一次。但我们都不领他的情,吃饱了放开裤带继续吃,还悄悄地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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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狠狠吃!狠狠吃那狗日的!”

  后来,我到太原读中学了,听说李老师因为过去当过伪军,被驱出教师队伍回村种地。他们村把他打成坏分子,我路经过他们村的大街上还曾经看到过关于他的漫画。我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不知是同情,还是怜悯。他辛勤教学,指手画脚,唇干口燥的样子,蓦地闪现在我的脑海……

  平心而论,从教书的角度讲,李荣耀老师尽力心力,他不曾误人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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