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世界从来也没有在我们面前展现过它无限的美艳,今后大概也仍然不会的。它就像一个饱经岁月风霜和感情磨难的老人,你只能穿过时间的隧道,从他的某一举某一动,从他纵横交错的细微皱纹中感受昔日可人的景观。
在那个不复存在的时间流和空间场中,也许还会有极富磁力的声音回荡着,也许还会有山花烂漫的笑容如太阳一般向你走来;甚至,也许还会有深刻的思想切入自然历史所产生的瞬间震荡,释放出巨大的威慑力量。把永恒和短暂交融得如此和谐。我想,人类是不会不有所感知的。
时间会征服所有美丽的、动听的、骄横的、荒蛮的、天真质朴的玩意儿,留下来的就是被风霜雨雪一遍遍地磨过洗过的纤纤印痕。那只是一种感觉,凭着这种感觉,我们仍然能够跟古代的梦境沟通和交流。即使是一厢情愿也罢,即使是不被众多的心灵理解也罢。但那确确实实是一种迷人的沟通和交流。
八
水是古代社会繁荣的基础。由于有了水,我们才有了油松、云杉和白杨,才有了酸枣、刺玫和野葡萄;由于有了水,我们才有了石鸡、盘羊和大象,才有了游鱼、天鹅和骆驼。想一想吧,灵长目的进化和文明的兴起哪一项能离开了水呢?
随便看一看宁夏地区约二十余处新石器时代人类文化遗址的名称,我们对此更是深信不疑。比如贺兰山暖泉遗址、中卫一碗泉遗址、盐池哈巴湖遗址,原始居民或傍湖或依泉,由于有了湖水或泉水,他们也颠儿颠儿地在荒漠草原深处把文明的光泽加工得如此灿烂辉煌。比如陶乐的高仁镇遗址、青铜峡的广武新田遗址、灵武的临河遗址等,一般都是背靠广阔的草原大漠,但居地临近黄河,可直接从黄河取水,类似于旧石器时代的水洞沟遗址。再比如中卫营盘水遗址、中宁风塘子沟遗址等,周围虽然是远离黄河的类似于草原的荒地,但附近有黄河的支流可以提供饮水的需要。
有了水的保障,新石器时代的人类就可以狩猎放牧,同时还会耕作于田野,种点五谷杂粮什么的。这是因为他们在长期采摘植物所积累的经验基础上,发现了某些植物的生长规律,因而启迪了智慧,发明了原始的农业。在新石器时代,原始耕作方式的农业已经具有了相当深刻的内容和基于成熟经验的运作方式了。
我想起了比中国的孔子略早些的古希腊第一个自然哲学家泰勒斯,这个诞生在地中海东岸爱奥尼亚地区的希腊殖民地城邦米利都的伟人留下了一句名言:“万物源于水。”我们把这句名言用在这里来考察宁夏平原及附近地区的生命历史、人类文化和文明的起源发展不是很有意义吗?
在科学史上,重要的不在于这一命题本身涵盖了多少真理,而在于它提出了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方法,开创了一个纯粹理论思维的伊甸园。虽然不完全准确,但这是一个普遍性命题,它上溯自然万物的共同本源。这实质上是哲学思维的开始,也是人类用科学的精神认识自然世界的一个基本准则的开始。
泰勒斯之所以得出“万物源于水”这一结论,可能是因为他发现一切生命都离不开水。神圣的水渗透在了生命的每个角落,种子只有在潮湿的地方才能发芽。离开了水,美丽的花儿将要凋谢,人类世界不再有任何希望。
不错,水是一切生命不可缺少的,水是决定一切文明的基础,包括人类社会的繁荣还能持续到何时。这是我们确确实实感觉到的,今后也会永远正确的。在这—点上,我们就根本不比两千多年前的泰勒斯聪明到哪里去。也难怪在他的墓碑上刻着这么一句很有分量的话:“这里长眠的泰勒斯是最聪明的天文学家,米利都和爱奥尼亚的骄傲。”
宁夏平原古代生态的演变同样是水这一上帝的尤物在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九
十几年前,为了积累写作资料和增加对人类文化的感性认识,我考察了贺兰县暖泉村以南约三公里的贺兰山洪积坡地东缘的暖泉遗址。正是在这个地方,我发现了其他遗址都不曾有的许多实物资料。
这是多座呈单间结构的房屋居室,是那种呈半地穴式的方形圆角干打垒的简单结构。边长约为三米,朝东的一面正中有狭长的门道指向室外。正对着门道的房址正中,筑有一个约一米高的圆形灶膛,一般是供取暖、照明和炊煮食物用的。灶膛的后壁嵌放着一个口沿饰锯齿纹、腹部饰绳纹的夹砂圆底罐,从罐内残存的灰烬看,可能是古代居民用于保存火种的。房址内发现的陶器、石器、磨盘、磨棒等生活用文物,说明在四五千年前,农业文明的色彩已经相当浓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