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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老师

时间:2024-01-11    来源:馨文居    作者:王锡权   阅读:

  眼看就要过年了,山村蒙上淡淡的雾,让人分不清早中晚。

  白水帮妻子把行李包抱上客车,眼泪再已包不住了,扑籁籁地落下来。客车还没启动,他就拉着女儿下车离开了,没敢转身向妻子挥挥手,深怕妻子看见他那张眼泪汪汪的脸,她更伤心,他也更伤心。

  回到只有一间瓦屋的家,他愁闷到了极点。根本没心情煮饭,他递给女儿两封米花糖,叫女儿吃了早点睡。他水也没喝一口,就去守晚自习了。当他走上讲台环顾一圈学生后,心中的烦恼全都一扫而光。学生跟往常一样,络绎不绝地上讲台来问他的题。他总是面带着微笑,不厌其烦地给学生们解答着难题。学生们哪里知道白水老师刚才还苦闷着嘞?

  忽然,窗外下起了小雪,北风把玻璃窗刮得噼里啪啦响,这天越来越冷了。

  守完晚自习,他走出教室,冷得牙子打磕磕。回家见女儿在睡梦中哭着喊“妈妈——”,眼角噙满泪水,他不禁鼻子一酸,给女儿加了一床被子。他来到蜂窝煤灶前,见火早熄灭了,只好舀瓢冷水把脸和脚洗了,感觉从脸和脚一直冷到心里面去了。他躺在女儿旁边,往事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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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0年,他大学毕业被分配回家乡大田教书。

  1991年,大田乡中中考打光脚板(没学生考上中师、中专、江津中学),虽然他没教这一届,但他也感觉太丢人了,因为他视学校的荣誉和学生的前途为自己的生命。

  1992年,他教的那科数学平均分高达92.97,位居全区第一。学生应该不差啊,可还是难逃打光脚板的命运。他作为班主任,羞愧之余,真想把那些拖后腿的老师找来狠狠教育一顿。他主动请缨,要求再教一届毕业班,他太想一雪前耻啊。

  1993后,他教的那科数学成绩又位居全区第一,可惜又打光脚板。真是太羞死人了,他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连续打了三年的光脚板,学校先后有两个教导主任辞职调走了,学生数从三年前的三百多人下降到一百多人,优生就流失得更厉害了。白水临危受命任教导主任,他直言不讳地对张校长讲道:“过去的失败,就在于你和教导主任不和,各拉一支队伍去把一个年级,导致每届毕业班的学科教师锣齐鼓不齐——”

  张校长见白水在揭他的短,赶忙抢话道:“好教师都往毕业班放了,初一初二把基础打差了,到了初三也不好整啊。”

  “要想明年不打光脚板,我们只有集中优势兵力往毕业班放,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见张校长还在犹豫不定,白水又道,“校长嘞,我们的师资太差了,就是一科选一个老师,有些科的老师我都还看不起,能把毕业班配强了就已经不错了。”

  “那你怎么配呢?”

  白水把课程安排表递给张校长。张校长边看边道:“政治我上,数学你上,语文……”看完后,张校长脸色骤变道:“七科就有四科是代课教师上,有你这样集中优势兵力吗?”

  “这些代课老师想转正,比正式老师忘命多了。”

  “那刘老师呢?这个班她已经教了两年了,她最熟悉情况。”

  “我知道刘老师工作很负责,学生们也很喜欢她,但是她——”

  “什么都不说了,刘老师必须上毕业班。”

  “你要她上,可以,明年再打光脚板,你负责吗?”

  “那你不要她上,明年再打光脚板,你负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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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负责就我负责。”他把胸膛一拍,铿锵有力道,“愿立军令状。”

  见他态度如此坚定,张校长叹口气道:“跟我搭档的教导主任不下十个,没见过你这么犟的。”

  要知道,刘老师可是张校长的妻子。为了一雪前耻,莫说是张校长的妻子,就是张校长课上得差,他也敢调他的课。

  白水从不午休,在办公室给学生解答难题。在他的带动下,其他老师也像拼命三郎似的,特别是那四个代课老师,深怕被下课,一个个卖命极了。一年后,也就是1994年,大田乡中终于打了一场翻身仗,考上了两个中师和两个江津中学,位居全镇三所初中学校之首。他们能够以少胜多,实在是太了不起了。他特意买了一封万响的鞭炮,在校门口放了个够,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谁知好景不长。1995年,全镇三所初中学校被一所委管学校石坡中学合并。他在《亡校之痛》写道:……大田乡中刚有点起色,就这样夭折了。我像被别个俘虏了一般,整整羞愤了一个暑假,感觉我的人生蓝图被别个无情撕坏了……

  此时,他偏又赶上妻子下岗。原有的积蓄在老家刚用来修了房子,他把新修的砖房给了幺兄弟,可幺兄弟才从高中学校毕业回来,没钱给他。来到新的地方,女儿读幼儿园的五百元入园费他都是借的,他每月还要给乡下父亲(母亲已去世多年)五十元的赡养费。五十元不少啊,那可是他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一啊。

  看见别的孩子有零食吃,而女儿只有跟着跑的份,待业的妻子心都要碎了。下班回到家,看见桌子上就摆着一个菜,而且大都是小菜汤里加一坨熟猪油,他的头都愁大了。这日子过得实在是太苦太难了。他一狠心,让妻子去深圳打工。

  白水翻来覆去睡不着,忽听得窗外啪的一声,竹子被大雪压破了。妻子到哪儿了?客车在风雪之夜行驶,万一出个状况,咋个办哟?他开始后悔叫妻子打工了……

  妻子来信说,当客车发动后,紧盯着他和女儿远去的背影,她眼泪都哭干了……厂里条件差,工作强度大,饭菜差,住宿也差,八个人挤在一起,还有人打鼾,她根本睡不好。她坚持天天加夜班,就盼着多挣点钱能早点回家。女儿想妈妈没有……信还没有看完,早被他的泪水打湿了。

  由于学校仓促合并,各种设施都还没有跟上去。初一年级十个班,二至十班在镇小学校,一班在中学校那边。他任初一年级主任,就像是分部的校长,啥事他都得处理,身边又没有一个干部协助他。他还担任七班的班主任,教一班和七班的数学。每天在两个校区跑来跑去,累得他要命。妻子没在身边,女儿又小,他又当爹来又当妈,忙里又忙外,实在太苦了。过去,他不洗衣不煮饭,一心扑在工作上。现在,家里的啥事都得他一个人干,买蜂窝煤、买菜、买米……工资领回来放进衣柜里,感觉没几天就花光了,亲自买才知盐米贵啊!

  三年后,一九九八届毕业了,他一炮走红,学生纷纷要求读他教的班。后勤有位李主任,他妻子与白水同任新年级的班主任,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那个班就是考不赢白水这个班。李主任把某杂志上的《亡校之痛》给刘校长看,道:“你看,白水对你合并学校有多深恶痛绝点。”

  刘校长看罢《亡校之痛》,不但不生气,反而大喜道:“我的普高有救了。”

  离开校长室,李主任窃喜道:“好你个白水,你不是能干得很吗?我让你尝尝打光脚板的滋味。”

  白水被学校任命为普高部主任,他知道他遭明升暗降了。说是一个普高部,其实就只有十个老师和一百多个学生,还不及初中一个年级的五分之一。本校初中每年毕业八百多人,而普高一个班都招不满,可想学生的基础太差了。他的命咋这么苦哟?又摊上打光脚板(没学生考上大学)。路再坎坷不平,他还得擦干眼泪,坚强地走下去。

  作为一名中干,他可以上一半的课,但他丢不下初中那个班的学生,于是,他初、高中各上一个班的数学。这个普高班的学生,给他的感觉就是没一个优生,全是差生,上惯了初中尖子班的他问自己,该咋个教哟?

  先从品行抓起。班里有位叫翟建的学生,不停地邀约同学外逃。轮船码头、客车站、火车站这些地方,他记不清赶去了多少回,他也记不清着急了多少次,但是,他记得每次都把这些学生成功拦截了回来。后来他回忆说,每次他都着急得发疯,当找到他们时,他幸福得都快哭了。他琢磨道,高高围墙,为什么关不住学生外逃的心?在白水看来,学生外逃,错不全在学生,老师也有一定的责任。如果老师给学生的教育是快乐的、幸福的,学生会往外逃吗?

  于是,他给这些学生更多阳光般的呵护。周末,他带这些学生去校外捉鱼虾、打开始仗等,玩快乐后再让他们看书、做作业。学生对这种玩学方式非常乐意接受,效果还不错。妻子打工归来,在街上开了个餐馆,周末的生意更火爆,对他责备道:“好不容易有个周末,指望你来帮一下忙,你倒好,餐馆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自己的女儿不辅导,去经管别个的孩子,你傻不傻啊?”

  “我傻我能当老师吗?”他笑道,“你晓不晓得?转化好了一个差生,就等于再造了一个家庭的幸福。”

  再从教学抓起。经过一段时间摸索,他悟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他把它叫做“六边教学法”,即边新课边复习、边基础边提高、边单元边综合。在他看来,差生多的班级,新课尤其不能慢,而要讲得浅而快;切不可“直线前进”,而要“滚动前进”;切不可把大量的时间花在新课上,而应该花在复习巩固提高上。因为他清晰地认识到,高考的难度不是新课的难度,而是综合的难度;不是考差生的难度,是考优生的难度。没人给差生单独出一套高考题,也没人给差生单独划一条大学录取线。

  作为普高部主任,他再一次集中优势兵力往毕业班放,奈何学生基础太差,2000年、2001年都落得个打光脚板的下场。李主任和他妻子带着一帮初中老师,你一句我一句,把白水一次又一次耻笑道:“你不是很能干吗?咋打光脚板了呢?”“普高那几子(那些人)真没用,年年打光脚板。”“白主任,你咋不引咎辞职哟?”……

  打了光脚板,自尊心特别强的白水早就无地自容了,再被他们耻笑一番,他就像被人在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痛得他心都要碎了。他真想辞职不当了。打了光脚板,我这个普高部主任是有责任,但是我已经尽力了。他又想对那些落井下石者吼上几句:“请你们看好了,我明年亲自教的这届,绝对不会打光脚板。”他哪里知道,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呢?

  快开学了,刘校长把他叫进校长室,对他道:“今年又打光脚板,我又被街上那几子(那些人)耻笑了一番——”

  “我也郁闷啊。”

  “光脚板不打是打了,你也不要气馁。俗话说得好,失败乃成功之母,我们要重整行装再出发,明年再也不能打光脚板了。”

  “对,明年再也不能打光脚板。”

  刘校长从办公桌里把高中毕业班各学科配备的教师名单递给他,语气由随和转为严肃,紧盯着他道:“这是校长办公会经过慎重研究才做出的决定,希望你作为普高部主任,不仅自己要带头执行,还要做好另两位老师的工作。”

  白水看完这个名单后,异常激动道:“请问刘校长,你凭什么下我们三位年轻教师的课?”

  “就凭你们没送过高三,没送过高三就没得经验。你也经常讲,要集中优势兵力往高三放。何谓优势兵力?肯定是那些送过高三的有经验的老师。”

  “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请问刘校长——”

  刘校长打断他的话道:“不说了,我还有事,请遵照执行吧。”

  刘校长毕业出来,一直在这所学校工作,三十多年了,百分之九十的干部都是他的学生,所以,他说的话就是圣旨,服也得干,不服也得干。可白水偏是个犟拐拐,他还在争辩道:“我就问刘校长一个问题,是我们教得不好吗?”

  “你实在要讨个说法,那我就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你是教得好,但是另两位不行。我们之所以要把你和他两个一起下,是想缓和一下他两个的情绪。为了安定团结,只好委屈你一下。”

  “只要能让明年不打光脚板,我委屈一下倒也没得啥,但是,你们这样做,我敢断定,明年依然会打光脚板——”

  见白水更加激动了,刘校长也有些激动了,责问道:“你凭什么说明年依然会打光脚板?”

  “因为你换上去的这三位老师,还不如原来那三位老师。”

  “你懂啥?姜还是老的辣,他们做的高考卷可以堆满一屋了,送毕业班的经验丰富极了。”

  “但他们毕竟老了,学生不喜欢了——”

  “不说了,再说我可真要冒火了。”刘校长拉大嗓门道。

  原大田乡中的张校长,合并后成了大坡中学的张副校长,此时在隔壁办公室,听见刘校长像高音喇叭在吼,便过来对白水劝说道:“别个是校长,他都不怕打光脚板,你怕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怕啥呀?我怕打了光脚板,我们受点耻笑是小,而我那些学生受的伤害就大了,到时候,我的心都在滴血啊。”

  “莫说了,我还不信,除了你张飞没人会使枪。”刘校长朝张副校长递眼色,示意他把白水请出去。

  张副校长一边把白水往门外推,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莫说了,小心把刘校长惹怒了,会影响到你的前程。”

  “个人前程算什么,我是担心我那些学生的大学梦啊。”

  “我知道,在大田共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事业心特别强,算了,吃颗胡椒顺口气。”

  “张校长,你职务高,你消息灵通,这回又是不是李主任在背后搞的鬼?”

  “这个我还真不晓得,但是,刘校长这个人,我太了解了,哪科哪个老师上得好,在他的脑子里早已经刻下烙印了,很难再装下新人,除非你特别优秀。”

  “这可害惨了我那些可爱的学生啊。”

  白水走出校长室,见太阳躲进了乌云里,天闷热得让他发慌。忽然,狂风大作,一个接一个的大雷劈来,他也不跑到屋檐下,在坝子中间任暴雨淋个够。

  开学后,学生们对新来的数学老师很不满意,觉得他跟白水老师相比,差得太远了。他讲课时,时而戴着眼镜看书,时而把眼镜取了看学生,说话慢悠悠的,下一句他要说什么,学生们早猜到了都替他说出来了。学生们来到校长室,强烈要求刘校长把白水老师跟他们还回去,否则,他们就要罢课。刘校长眼看形势不对,他要白水去做学生的工作。白水道:“校长嘞,我也是当事人,我咋好做工作哟?”

  “我不管。”刘校长一副“蛮不讲理”的表情,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把学生的情绪给我压下去,否则,我拿你是问。”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白水来到学生跟前,苦笑道:“同学们,我咋个说呢?”

  “白水老师,你是普高部主任啊,你咋自己把自己的课下了呢?”班长抹了一把眼泪又道,“你咋忍心丢下我们不管了呢?”

  其他学生也跟着班长哭了起来。是啊,他哪忍心丢下你们不管了呢?他受的委屈你们哪里知道呀?白水把嘴唇一咬后,朝学生们深深一鞠躬道:“同学们,是我对不起大家。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如果明年你们没考好,我们办一个复习班,我再当你们的班主任和教你们的数学。”

  “你说的哈,别到时候又说你做不了主。”班长道。

  “不会的。”

  学生们对新来的班主任也有意见,认为她太独断专横了,给她取了一个绰号叫“灭绝师太”。这个“灭绝师太”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半学期不到,她就把翟建等五名调皮学生撵走了。白水得知后,好心痛哟。

  一年后,果然如白水所料,学校高考又打光脚板。有人叫他去问刘校长,姜是老的辣还是嫩的辣?他说我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吗?不过,刘校长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把2003年高三教师的配备权交给了白水。白水提出组建复习班,他要亲自当班主任和上数学,刘校长欣然同意了。白水一会儿在烈日下的乡间小道上奔走着,一会儿在学生家的电扇下动员读复习,可怜他那身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天跑下来,衣服上都起盐霜了。学生们见白水老师亲自登门来请他们去读复习,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道:“你亲自教,我们明年就有希望了。”他们暂时忘却了落榜的痛苦。

  白水手握“尚方宝剑”,大胆把老弱的教师更换下来,让优秀的年轻教师上。一年后,终于考上了十五个大学,其中三个还上了重点本科。了不起啊,多年打光脚板的学校,忽然间考出了这么惊人的成绩,太让人扬眉吐气了。事实再一次证明,白水的做法是正确的。

  刘校长太高兴了,买了几箩筐的鞭炮在街上放了半天,让街上那些人看看,石坡中学今年的高考终于没有打光脚板了。刘校长还把白水推荐成副校长。

  接下来,白水年年都教理科复习班的数学,而且他更加注重集中优势兵力往毕业班放,让一届届无数的寒门学子考上了理想的大学。2006年,他教的学生冯正平高考数学考了139分,高出重庆市十多个县的最高分。要知道,他所在的学校是一所“戴帽高中”,学生基础普遍都差,他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学生来,比登天还难啊,这跟他的苦干加巧干分不开。他一坐进办公室,就开始做数学题,尽量把课备得更充分,课前又把教案默看一遍,力争做到滚瓜烂熟。课堂上,他尽量把课上得更深入浅出,尽量让学生更容易听懂。中午、晚自习,不管天有多冷多热,他都在办公室给学生辅导。一届接着一届,没日没夜地干,他不容易呀!

  2008年,他被评为江津区十佳教师。有谁知道,在这份荣誉的背后,他付出有多大?“是坨铁也会生锈”,每天大量做数学题,他睡不着觉了。整个晚上,翻过去翻过来,满脑子都是数学题。大脑紧绷绷的,眼球胀得要钻出来似的。他强撑着病体,日复一日地做着数学题,年复一年地上着数学课。再后来,他感觉颅内有响声,像手表“叽喳”“叽喳”响个不停。夜深人静时,响声更大,彻夜难眠。后经江津医院、大坪医院、新桥医院、西南医院、夏记诊所诊断,均医治无效。

  刘校长得知白水的病情后,劝他不要上课了,先休养一段时间再说。他却说:“走上一回讲台,哪里还下得来?”刘校长说:“那干脆教一个班的豆芽学科(副科)。”他还是不同意,坚持继续上理科复习班的数学,直到他倒在了讲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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