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生了九个子女,由于战乱时期和医疗落后的原因,长大成林的只有我们三姐妹。
大姐今年八十九岁,名叫邓凤兰,小时候很讨人喜欢。解放前女孩读书的很少,可她读到高小毕业。十二岁爸妈就为大姐招赘了上门女婿。解放初大姐夫报名参加抗美援朝志愿军,大姐五十年代在农村做妇女工作,而且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组织。由于她工作做得出色,区领导直接任命她为葛源区区妇联主任。在区任职期间,她劝退了几名父母包办的婚姻,也解救了几名童养媳,赢得群众好评。
当时大姐在葛源区是一枝红玫瑰,人见人爱,论文化她是一个有知识的女干部,论外貌她是一个艳压群芳的姑娘,论口才她开会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她对自己要求很严,始终不忘自己是一名志愿军的妻子,一直等到大姐夫一九五六年复员回来才完婚。由于工作的需要,于一九五七年调县妇联任干事,她当时的前途是多么辉煌。但那时工作条件环境是很差的,分到乡下包干都是步行几十里路的。有一次大姐在葛源接到通知要到县城开会,由于时间紧迫,大姐邀了一名女同志晚上从葛源出发,要经过王栗坑、黄源水库、朝堂等地方走路去县城,越走天越黑了,越走越害怕,二人抱成一团,前进又不敢,后退也不行,吓得二人毛骨悚然,咬着牙走到朝堂看见有一户人家,叫开门,好心农民留她们休息了几个小时等天亮再走。此时,大姐思想起了变化,加上她之后怀孕反应厉害,她便辞退了这份在当时难得的工作,回乡务农。
大姐一辈子嫁了一个好丈夫,体贴、关心、难做的活都是大姐夫的事。有享受、有荣誉、有好事时就归大姐。
大姐有三男二女尽孝膝下,子、孙后代的事几乎很少管,她每天都穿得干干净净,打扮的漂漂亮亮。最近几年大姐患了老年痴呆症,三个媳妇孝顺有加,轮流精心照顾她。好吃的菜要夹给她,好吃的零食要塞到她口袋。她尽享天伦之乐,少操心,少担忧,她活的高寿是她拥有放得下的心态。她这一辈子对得住自己。
二姐今年八十岁,名叫邓香凤,从小老实本份,只读过三年级就辍学了,家里粗活重活她干得最多。
一九六二年二姐嫁到一个偏僻的山村。二姐夫有男尊女卑的思想观念。二姐从进了二姐夫邱家大门后,有点像古话说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二姐很少回娘家。一心一意为了自己的小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她本着旧时劳动妇女的本份,尽力伺候二姐夫的生活起居,每天给二姐夫打水洗脸、洗脚、盛饭等。几十年如一日,她无怨无悔。二姐夫早早就习惯二姐的伺候,有时伺候不周,还会发脾气骂人。以前我和我爸妈们到二姐家看到如此情景,都会责怪二姐夫几句,可二姐却总是为姐夫辩护,我还气得直跥脚。
这几年二姐夫经常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医生交待不能吃的东西他偏要吃,可二姐从不责怪,也无怨言。现在想来,她的包容和肚量就像大海容纳百川河流。她的一生在我外人看似苦难,但她一直说过得好,内心从不觉得苦和累,她对二姐夫日久不变的服伺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强迫,她还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她这一辈子是为丈夫而活。
我今年七十七岁,名叫邓海凤。我来到这个世上,因为是女孩,曾让父母有些失落。但我小时候好可爱,讨人喜欢。我和爸、妈、二个姐姐和大姐夫住在一起,每天和村里的小伙伴玩捉迷藏、丢手帕、踢健子等各种游戏,玩得真是快乐。
我八岁上学,在学校很活泼,跳舞、跳绳、打腰鼓等各项活动都参加,在班上成绩优秀,当过班长和学习委员,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但在十四岁暑假期间,爸妈没经我的同意就把我许配给邻村的周老师,我听说后一万个不同意。每天哭呀、闹呀都无济于事,第一次叫我去公社办结婚证,我在填表时写不同意,结果取消了结婚日期。妈说:“你除了死,逃到台湾都得嫁到周家去”。从此之后我悲观失望,还萌生过轻生,我初中没读完就停学了。无奈之下于一九六三年与老周结婚。
幸运的是老周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好丈夫,体贴关心很周到,他脑子好用,大小事都会安排妥当。结婚整十年,他在中学任总务主任,我在小学任教,白天教书,晚上辅导小孩作业,我们的精力全部放在小孩的抚养上,先育人,后盖房。可好景不长,老周患肝癌,于一九七三年病故。当时我还怀有身孕,最大的才九岁,我觉得天都快塌了。
一九七四年我搬回了娘家与父母一起生活。这一家七人的吃住穿都得靠我一人承担。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把四个孩子带大,培养好、教育好,有天大的困难我要挺住。孩子的奶奶和叔叔看到我辛苦还劝说:“读不起书就让孩子工作或嫁人”。我说:“不,只要孩子愿意读书,我砸锅卖铁也要让小孩深造,当时县招工,我儿子考了高分,我不同意他去参加工作,让他复读考上了大学。
为了孩子有个好环境,好学校,受到好的教育,我想方设法把四个孩子送到县城重点中学读书,和继父一同生活,我自己留在葛源老家任教。有一次我在县城开校长会,会议结束后准备返乡,最小的八岁女儿,她听说我要回家就跪到我身旁,“妈,不要去,求求你,就多呆一天好吗”?我说:“不,妈妈回乡还要布置教学任务,乡里的孩子还等着我上课呢”。我边说边走,她背着书包跟在我身后跑,我刚上汽车,车开动了,她顿时边哭边挥手,跟着汽车跑,我的心碎了。后来,教育局领导根据我的实际情况,把我调到县城机关工作,圆了我一家人团聚的梦。
我对小孩要求严格、要勤奋、能吃苦、做人光明磊落,他们也很争气,先后考上大学、中专,工作以后还先后获得了注册资产评估师、证券分析师,会计师等职称。
把他们培养读完书之后,我又担心他们的工作和婚姻问题,心里总是停不下来这些忧心事。小女儿讲:“妈这一辈子是为了子女而活”。确实是这样,就连下一代子孙升学、工作、婚姻等等问题也时常牵挂着我的心。
走到迟暮之年,看我家三姐妹,因为观念不同,而各自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活出不同的人生意义。大姐一辈子轻轻松松,活得潇洒,对得起自己。二姐一辈子苦、累,但不觉得委屈,无怨无悔,对得起丈夫。我一辈子为孩子付出,没有让他们冻着、饿着,受一点委屈,对得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