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侠”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小伙子。自幼患有脑瘫很是不幸。
听说干细胞移植能帮助脑瘫患者康复,他们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一家三口从大连来到北京武警总医院接受干细胞移植手术。术前他和他的父母既期待又恐惧。期待着奇迹在他身上发生,哪怕有一点点的进步。父母恐惧的是怕从此失去养育二十多年的残疾儿子;而“独行侠”则担心自己以后永远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医院的楼道很安静、很明亮。病房内“独行侠”侧躺在病床上,妈妈静静的坐在旁边盯着这个让她操劳半生而又无法自理的儿子。泪水从眼眶里一点一点地向外流淌,脸颊在微微的抽动。独行侠的爸爸默默的站在窗边不知是在俯视外面的场景,还是有意掩饰内心的挣扎。
在他们眼里我是个有学问的人。他们也知道我的儿媳妇是从事干细胞研究的。我的到来给这个沉寂甚至有些压抑的一家人带来了一点点生机。寒暄几句后,孩子的父母迫不及待的说出他们的顾虑和担心。这与当初联系医院时的那种渴望,完全不同。其实,许多人都是这样,没有得到时非常渴望得到、刚刚得到又异常欣喜,平静下来后就会有另外的想法浮现。我非常理解这对苦熬了半辈子的父母。他们没有放弃,因为那是他们的儿子;他们没有放弃,因为在他们心里还充满着希望。
我把事先了解的有关干细胞治疗的相关知识说给他们听。
干细胞在医学界被称为“万用细胞”是一类具有自我复制能力的多潜能细胞,是一种未充分分化,尚不成熟的细胞。它具有再生各种组织器官和人体的潜在功能。
干细胞移植手术并不复杂,通过腰椎穿刺完成。移植到体内的神经干细胞,其作用就是补充缺损的神经元,并促进脑组织中的神经干细胞分化,从而达到恢复脑神经的正常生长发育和改善大脑认知功能障碍。
在神经干细胞移植以后再接受规范系统的康复锻炼,将促进所移植神经干细胞的生长和发挥修复作用,效果将会更加理想。
听了介绍,他们的内心不再那么纠结了。独行侠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其实医生早已告诉过他们相关知识和预后的情况。只不过职业要求必须向家属说明有可能产生的不良后果。加之他们与我的心里距离要近些,我说的话他们自然就比较容易接受。
手术非常成功。两个月后独行侠打电话告诉我,现在正在练习走路。原来身体扭曲、四肢不听使唤出门必须依靠轮椅,而今已经不用坐轮椅就可以步行外出了。身体摇晃得也不像以前那么厉害。话里话外透着一股高兴劲。
一年后“独行侠”在微信里告诉我,不用人陪着一次可以走五、六公里,并且很少摔倒。用他妈妈的话来说,有点管不住了他老想往外跑。
“独行侠”这个雅号是他自己起的,很形象也很贴切。脑瘫带给他的是肢体的缺陷,然而他的脑子很够用。自小因身体原因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去学校读书,他就坚持自学。操作电脑对他这样的残疾人来说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而他硬是用他那双颤抖的手学会打字和浏览网页。网络信息让他的世界变大了,他的眼界放宽了,从此也不再那么孤单了。
在一个花繁叶茂万物竞相绽放的季节,我连续收到四封来自大连独行侠的短信。信里是这样写的:
“大大,我现在遇到个问题。你说,我有没有权利去喜欢一个异性的人”
“人有没有下辈子?”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真正的非常非常喜欢她。”
“我现在特别郁闷。我知道我是个废人。但我已经无法自拔了。不怕您笑话我,我是一根筋。”
“我和她是在家乐福认识的。”
“你说我怎么才能走出来?我现在心太疼了。我父母都不知道。”……
从信中可以看出,他对我的信任与期待。在他的心里,我是一个可倾诉的长辈,是一个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他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一把开启心灵的钥匙。凭着我对他的了解,回答他的问题不能敷衍或轻描淡写的泛泛一谈。只能理性的告诉他应该怎么办。
干细胞技术的应用,使他摆脱了那个坐了十几年的轮椅。尽管手还有些颤抖,语言表达不像正常人那么清晰。但行走却有了很大的改善。遗憾的是,这项技术投入应用时他已经错过最佳治疗年龄阶段。用医生的话来说,就目前技术水平看,也就这样了。
能动、能走、能说后,随之而来的是他的心理需求的变化。他开始追求更新和更高的目标。现实非常残酷生活完全自理对他来说还是遥不可及的。自食其力也许是他下一个追求的目标吧。
“喜欢一个人的权利人人都有,但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要求对方同样喜欢自己。”
“喜欢一个人和要娶一个人不是一回事。应该承认你现在的身体条件还无法和她一起担负起家庭的重担。”
“关于有无来世,唯物论者认为没有;但一些宗教则认为有。”
“看得出来你已经爱上了她,但又无法实现所以你很痛苦。”
“你离生活完全自理还有一段路要走,不如先放下这段情感。继续加油,……”
微信发出去片刻就看到了他的回应。在字里行间能感觉到“独行侠”的情绪渐渐舒缓、渐渐的冷静下来了。
“独行侠”真的很痛苦,残缺的身体配有一个聪明的大脑。活跃的思想远远超越自身的躯体。独行侠也很幸运,现代医学手段让他能在大地上自由行走,能利用现代信息化手段与外界交流与沟通。使他不再那么寂寞和无助。
看着夜空空中慢慢移动的月亮,时而被云层遮住时而又露出半个笑脸。不由的想起《半个月亮爬上来》那首歌。
“半个月亮爬上来,咿啦啦爬上来,照着我的姑娘梳妆台。请你把那纱窗快打开,咿啦啦快打开,再把你的玫瑰摘一朵,轻轻的扔下来。”
“独行侠”如果真的聪明,真的想收获爱情。就要在自理和自立上大胆地再迈一步。有些身体条件还不如他的脑瘫患者,在开网店、在写写画画,实现了自立并也组成自己的家庭。但愿有一扇窗户在耐心的等待着他。但愿有一天,一朵玫瑰轻轻的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