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四天的时候,一条信息发在彭飞传呼机上,孙永安被抓住了,在别一个城市他的一个亲戚家。
古况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那厢武苗苗说,连照带洗加装框,最快得一周时间,如果这两天他能抽时间回来,还赶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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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的事情盘踞古况心头。他在脑海里不断预演如何向苏富说出那句在他心底回旋了上百遍的话。或者苏富仍旧不在的话,如何鼓起勇气说给宋雪峰听?兵置死地,他相信自己已经具备这种勇气。他不断在想象中拿捏恰当的更易打动对方的表情,又觉得自己是否过于多虑了,毕竟是结婚嘛,一个人一生中会遇到几次这样说得出口的大事,他又何必自怯三分?他们不会不通情理的,他已经预想好了在对方应该回应的表情。这种表情却倏忽变幻。心里其实仍旧没底。
回到金安镇已是下午五点,对孙永安的突审已经开始。突审的地方在五中队大办公室,已经好大一阵子了。他们先不便进去,就权且在别的地方休息。古况向人打听谁都参加突审。有人告他,是郑晓明组织的。古况问苏大队长过来没。告他过来一趟,那边案子也到了紧要关头,指示了几句就走了,说晚上还要过来。古况又问宋政委在哪,说在钱所长办公室聊天。他本来决定直接去找宋政委请假,又觉得在案子的紧要关头去和一个根本不熟悉的领导陈说私事是否妥当,想着晚上苏富还要过来,索性到晚上再说吧。
这样挨到晚饭时分,那边突审先告一段落。郑晓明出来时皱着眉头,正好遇见了从楼上下来的宋雪峰。宋问如何,郑晓明说,真他妈的硬,一个明案子,交代就好了,不知撑个啥劲?
古况在此之前先吃了晚饭,郑晓明安排他进去替换下在里面看守孙永安的民警。
古况进到办公室,五中队民警小桑带着派出所两个治安队员看人,他让小桑出去吃饭,小桑感激地笑笑。小桑和他是警校同学,他从小桑的笑容中,看到了自己的许多影子,以及以后仍然会继续出现的影子,等这种影子消失了,他们就是个人物了。古况羡慕所有领导和老干警那种满不在乎的做派和神情,哪怕他们被骂做老油条,那也是他无法企及的从容。
孙永安坐在沙发边沿上,一边一个治安队员,在位置关系上呈现一个形式上的夹攻之势,但每个小青年都表情木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阵子,孙永安仍旧在气喘吁吁。整个头发已经汗湿,一缕一缕贴在脑门上。脸寡瘦,面颊和前额上沾着地上的灰尘。地上撂着一件夹克衫,应该是他的。现在的他,只穿着一件衬衫,只有一小角还掖在裤腰里。衬衫几乎被汗湿,像脸一样脏得厉害。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人在受到持续冲击时从口腔和身体里散发出的恶臭。他们做警察的,都熟悉这种气味。
因为不知道此前审讯内容,古况不敢贸然问话,只能像那两个小青年一样木然地坐着。
孙永安的相貌还算差强人意,在此刻的颓败中,还保留着某些可看得出痕迹的利索和周正。他代郑莉莉,也代自己松了口气,他生怕看到一个猥琐的形象。哪怕自己当年对郑莉莉就动了那么一丝心思,在此种意义上,他也与面前的这个男人归属一个同类项,所以,他容不得对方过于不堪。
等小桑吃完饭进来,古况赶紧出去请假。问了问,苏富没过来。他又不敢去找宋政委,只好去找郑晓明。在彭飞宿舍,郑晓明正和彭飞商量什么,见他进来,两人停下话头。古况再次鼓足勇气,说出了盘旋在他胸口好几天的话,甫一出口,郑晓明说,你们啊,怎么一点工作责任心都没有,这么大的案子,说走就走?古况赶紧解释理由,说虽然离结婚还有几天,可照相洗相需要时间啊。郑晓明皱皱眉头说,还有看人任务呢,班已经排好了,你走了谁替?看他那副欲言又止的可怜相,郑晓明总算动了恻隐之心:这样,明天你一早回,忙完事当天来。
彭飞说,明天我安排中队的车送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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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凌晨6点,古况和顶换他的民警交了班,赶紧到宿舍叫司机小波起床。他和小波不很熟悉,看着人家裹着被子还在床上熟睡,有点不好意思。果然,被叫醒的小波睡眼惺忪,老大不情愿地抱怨说,这么早回去干啥啊。古况也不多解释,只是口里说着“麻烦,麻烦”,满脸堆笑看着小波慢腾腾地穿衣服,洗脸。到了车上,俩人聊了一会,很快熟稔起来。小波说,我们是干一天算一天,你们慢慢熬,以后都是领导。
古况投桃报李,说,也有司机转正的,你跟定一个有前途的领导,领导官大了,你也转正了。古况说的是事实,前段时间,局里刚转正了两个司机,分别是局长和政委的。据说起初只有局长的,在会上,宋雪峰毫不客气地分庭抗礼,局长只好连带办了两个。虽说是事业编制,却好歹是正式工。小波说,我们队长倒是待我不错,可他现在还是个中队长。古况想想,也确实渺茫,却说,你年龄还小,逮运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