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况一边瞧着武苗苗,一边胡乱想着。那边武苗苗叫了他一声,他因为走神没有听到。武苗苗喊道,喂喂,你想啥呢!他这才回过神来。恍然惊觉拿郑莉莉和武苗苗相比,是侮没了武苗苗,心里就有了惭愧。还有羞耻。
即便如此,他仍旧痛心郑莉莉遇人不淑,终于落得如此下场,也许是咎由自取。当年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怎么会沦落成这个样子呢?就像她的身材,当年那么苗条一个姑娘,如今变得胖鼓鼓的。也许是环境吧,在那样的地方,她能认识什么好人?比如刚才,他不也对他一度反感的搔首弄姿慢慢习惯了?
一个人的恬不知耻,是可以培养的。
13
古况返回金安镇,已到傍晚时分,他是坐客车回去的。一轮巨大的通红的落日悬在天边,让他想起上高中时周末离家返校,总是百般不忍忧伤到几乎落泪,而那种时分,天边总有一轮这样的落日。走的时候,武苗苗陪他到公交站,等车间隙,她拉着他的手,一边说话,一边把胳膊荡来荡去,百般不舍。
下了车,离派出所还有一截路程。这一来,不知还得几天?他再次狠狠认命的心,让心情暂时安定下来,快步往前走。迎面碰见一对年轻夫妇,两个人都气呼呼的,口里还在争辩着什么。擦肩而过一刹那,他听见那女的说,我至多像那个小姐一样,你一刀捅了我。古况心里笑笑,扭头看了他们一眼背影,想夫妻怎会反目到这个样子,未来他和武苗苗也这样吗?
进了派出所,几个同事端着碗蹲在院子里吃晚饭,他径直进了厨房。郑晓明、钱加林几个领导坐在厨房唯一的一张餐桌前,一边吃饭,一边聊着什么。郑晓明看见他说,赶紧吃饭,吃了饭还有任务。这是一句平常话,可古况却难以以平常心去听。
吃过晚饭,暂时还没安排工作任务,古况就和几个熟悉的同事站在院子里闲聊。这是一年中温度最适宜的一段时间,尤其傍晚时分,尽管心里百般不快,可微风吹在身上,身体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正在这时,一辆他们都无比熟悉的锃亮的北京213吉普警车驶进院子,从车上跳下来大队长苏富和五中队中队长陈康为。几个人迅速撂下正在闲聊的话题,趋步过到苏富身边以示恭敬。苏富满脸开心的样子,说,那个案子总算破了!陈康为说,苏队长坐镇,哪有不破的案子。苏富眉眼笑得更开了。大家也赶紧像苏富一样,脸上呈现出如释重负的兴奋。虽然古况的表情节奏同大家如出一辙,但细心人看来,总还是慢了那么半拍,还有点僵硬。
晚八点,苏富和陈康为都参与了对孙永安的审讯,因为他们俩在,郑晓明和彭飞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陈康为是苏富座下“三大金刚”之一,这三大“金刚”,都是苏富的嫡系,脑子活泛,办事利索,敢闯敢拼,而且对苏富极其忠诚,惟命是从。
仅一个白天,孙永安又衰了几分,从关押室提进来,几乎是两个治安队员架着的。他耷拉着脑袋,头发更脏更乱。陈康为抓住头发把他的脑袋薅起来,古况看到,嘴唇满是细微的干裂口子,目光呆滞疲惫。
审讯前,陈康为向彭飞了解了案子和之前审讯的情况,凶手是孙永安确认无疑,可是“用尽各种手段”,这家伙只说人是他杀的,然后一口一句“你们枪毙我吧”,其余再不吐一字,根本形不成笔录。还有,杀人凶器从哪来的,最后扔到哪里,这关系到重要物证。没有笔录,没有作案工具,案子就不完整,无法给检察院移交。
陈康为问,衣服呢,上面能不能提取到血迹?
彭飞顶不喜欢陈康为这种自命不凡,都是多年刑警,这些路边常识谁不懂?于是淡淡地说,衣服换过了,作案时穿的衣服也不知被他扔到了哪里。
陈康为说,已经承认杀人了,干嘛隐瞒个作案工具,还是你们不得力,对这种人不能心慈手软,要速战速决。
这几天的辛苦,被他这么轻而易举地抹杀了。彭飞不便为自己争辩,就抬出了郑晓明,说昨天、今天上午、下午三次审讯,都是郑队长组织的。
陈康为说,老郑,呵呵。话没再说下去。
陈康为依旧抓着孙永安的头发,用眼睛死死盯着孙永安说,还不想交代?
果然,孙永安嘟哝道,人是我杀的,你们枪毙我吧。
陈康为说,那你把杀人的过程说一下。
孙永安说,你们枪毙我吧。
彭飞在心里笑笑,看陈康为如何下手。
陈康为说,枪毙你还不是时候,好好交代,争取宽大处理,也许死不了。
孙永安并不为之所动,又说,人是我杀的,你们枪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