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刘东北一家三口来到海边,父亲找到黑礁石旁边的沙滩开始搭帐篷,母亲在旁边帮忙。刘东北在沙滩上跑着,捡着贝壳和干硬的海星。母亲喊着他,东北,离海水远点儿,别让海水把你卷进去……小东北专注那些沙滩上眼睛般的贝壳,一个海浪冲上岸来,他连忙跑开,在海浪落回去之后,他继续捡那些贝壳。他把一捧贝壳放到地上,拣选美丽的那一枚,但都不错,让他眼花缭乱的。他最后只保留几枚贝壳,两个海星和一个海螺壳,抱着跑回来。父亲和母亲已经坐在帐篷前,看着他跑回来。他把捡回来的东西倒在他们面前,说,好多,好多,像眼睛似的,被我从沙子里抠出来……母亲看了眼父亲说,你看这孩子说的话怪吓人的,还眼睛……被抠出来……小东北说,是呀,我觉得那些贝壳就像是沙滩的眼睛啊!父亲笑了笑说,儿子都会比喻啦!那你看看这大海像什么?小东北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出神,像模像样地在思考。母亲说,瞧你们父子俩,你还真要把他培养成诗人啊?来,我们吃点东西,去海边玩吧。她拿出带来的面包和香肠。父亲边吃着边问小东北,想出来了吗?小东北倔强地摇了摇头。父亲说,大海就是一座坟墓。母亲说,说得这么吓人干什么?父亲说,面对死也是面对生。这是死亡教育。母亲有些不高兴了,说,你就不能说点儿吉祥的吗?父亲笑了笑。吃过后,一家三口去浴场游了会儿泳。退潮的时候,他们在海边捡了些海鲜,收获满满地回到帐篷前。父亲去要了些淡水,他们开始用带来的小锅煮着海鲜。父亲还带了一小瓶白酒。他们的海边野餐开始了。小东北没吃几口,又跑出去玩了。天渐渐黑下来,他们看到星星浮出黑暗,一颗颗地闪亮着。母亲说,每一颗颗星星都是地上的一个人。母亲正说着,一颗流星划过。小东北问,那颗呢怎么落下来了?母亲说,可能地上的那个人不在了。小东北说,把星星都粘在天上不就行了吗?每一颗都不会落下来,地上的人也不会没了。那我是哪一颗星星呢?他在天上找着。爸爸和妈妈又是哪一颗呢?这么多,上面又没写名字。父亲躺在沙滩上,没吭声。小东北又说,那些星星要是都落下来,是不是地上的人就死光啦!母亲说,话唠。那些落下来的星星还会回到天上的……小东北说,怎么回去啊?坐船吗?母亲说,睡觉吧。明天再玩一个上午,我们就回去了。母亲拉着小东北进到帐篷内,给小东北盖上一条床单。父亲没进来,还躺在沙滩上。半夜的时候,小东北醒了,身边没有父亲和母亲,他害怕了,从帐篷里走出来,听到黑礁石那边有声音,他借着星光走过去,看到父母赤裸着身体,抱在一起……他问了句,你们在干什么呢?父亲说,我们在召唤那些落在地上的星星回到天上,你去睡觉,等我们把星星们都喊到天上去,就陪你睡。小东北说,好吧。他噘着嘴,回到帐篷内。里面一片漆黑……
刘东北在卡尔里海的悬崖上过了一夜。夜里有些冷,他觉得好像有些发烧,头脑昏沉沉的。第二天早上决定回望城。他梦见天上的星星都落进了大海之中。大海消失了,那些星星在地上闪亮起来,像一群萤火虫,铺天盖地了都。
回到望城火车站,有人喊下雪啦!刘东北仰头,感觉到几片雪花落在脸上。接着,雪花越来越大,刘东北把一片雪花抓在手里,发现不是雪花,而是寻人启事,他看着上面的照片,不是母亲……他伸手又去抓其它的雪花,也不是母亲……他脑子里母亲的形象已经模糊了……他疯狂地在那些雪片般的寻人启事上,寻找着……妈,你去了哪儿啊?难道被外星人带走了吗?
刘东北边找,边哭着,泪流满面。他淹没在从天而降的纸片中。他身后是一个背着蛇皮袋的老人,很兴奋地跟随着,把刘东北扔下的一张张纸捡起来,团成一团,扔到蛇皮袋里。蛇皮袋也越来越大……能把整个天空都收进去似的。
2018年12月23日—2019年1月6日于本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