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访问馨文居,您还没有 [ 登录 ] [ 注册 ]

旧地重游

时间:2024-09-22    来源:馨文居    作者:鬼金  阅读:

  “喂,是刘东北吗?我是老来乐养老院的工作人员,你妈妈昨天晚饭后,失踪了,你能回来一趟吗?”

  “什么?你说我妈失踪了吗?你们要负责任的,你们找啊!不会是你们虐待老人了吧?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们没完。”

  “你别发火,现在关键是要找到你的母亲。我们已经派人在找。”

  “怎么就失踪了呢?怎么就失踪了呢?”

  “吃过晚饭,她和几个老人在院子里说笑着,睡觉的时候,我们发现她不见了,对了,昨晚她说是她生日,我们还给她买了蛋糕……她房间里的东西一件都不少……我们问了和她同屋的于艳,问她们之间发生矛盾了吗?还是她有什么反常?于艳都说没有。”

  “你说昨天是她生日?”

  “是的。你不记得吗?”

  刘东北确实不记得母亲的生日。

  “也许她去了亲属家或者什么地方?”

  “望城根本没有亲戚。”

  “也许她去了之前熟悉的地方,也说不定。或者她什么隐秘,你如果知道也请告诉我们,我们不想探寻个人隐私,只是便于寻找。”

  “好吧,我请假回去。”

  “谢谢!”

美文,小清新图片,馨文居

  “谢个屁啊,你们继续找,我回去要是也找不到,我要告你们的。”

  刘东北撂了电话,心情有些沉重。美术馆门前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天也阴沉沉的,湿冷的风中好像有雨。刘东北转身望了眼美术馆内,那个女人还在之前让她哭泣的画作前面。刘东北还看到K在里面走来走去。刘东北掏出烟,点了一支。一对情侣挽着从刘东北面前经过,进入到美术馆内。街道两边的梧桐树叶纷纷落在地上,被风裹挟着吹过来。刘东北用脚踢了一下脚边的树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脸上,他伸手摸了一下,湿的,是雨?刘东北想。接着,稀疏的雨点开始落下来,有几个雨滴打在刘东北身上。他把身体往屋檐下缩了缩,把吸了一半的烟扔到雨中。刘东北绕道上了二楼,敲开馆长的门,说明了情况,馆长说,回去吧,你把马文明叫来顶替你。祝你早点儿找到你母亲。刘东北说,谢谢!刘东北退出门去,轻轻地把门关上。

  是啊,从上火车的那一刻,刘东北躺在卧铺上就开始想,妈妈能去哪儿呢?在望城已经没有任何亲属啦!她会去什么地方?而且还是在生日那天。雨渐渐大起来,窗外的事物变得模糊。刘东北起身去车厢连接处抽了支烟。一个同样在那里抽烟的老人对着窗外的雨喃喃着,一场秋雨一场凉啊!那个“凉”字老人说得格外重,透心了都。刘东北的身体跟着打颤了一下,连忙吸两口烟,才缓解过来。老人又说,也许是最后一场秋雨了,马上入冬啦。刘东北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望城。他又回到座位坐了一会儿,等着乘务员卖东西过来。匆匆忙忙从S市火车站上车,就这趟车抵达望城,要不就要到沈阳倒车,他还是选择了这趟。他回到卧铺又躺一会儿,想再睡一会儿,但想着妈妈不知道此刻在什么地方,还是出了意外,他睡不着了。他又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看外面的雨,小了些,外面的事物开始变得清晰。他看到大地上的庄稼纷纷被割倒……尸体般躺在地上。看上去湿漉漉的。有一辆马车拉着秸秆顺着垄沟走着,大地经雨水的浸泡变得泥泞,车轮陷进黑色泥土里很深,车老板用鞭子在抽打着一匹灰色的马。那马都跪在地上了,车老板还在抽打着马。刘东北不相信那一车的秸秆会那么沉,但那马车确实深陷在泥泞之中。刘东北愤怒地瞅着,真想冲下去,把车老板撂倒在地上。但疾驰的火车一掠而过,那一幕过去了。但那马跪在地上被鞭打的影像仍定格在刘东北的脑海里。开始经过望城郊区,那些破败的拆迁后的房子还在那里。离开那年就拆迁了,直到现在也没盖起来。当年有人为了捍卫自己的权益,甚至自焚。随着火车的行驶,望城的高楼大厦开始出现,都看上去只是一个虚假的外壳,其实,从刘东北离开那年这座城市就已经从内部烂透了。是的,从经济崩塌开始。火车开始减速,广播里开始喊,望城火车站到了。刘东北拿起一个背包,里面有一本小说《死刑判决》,本以为在火车上可以翻翻的,但他一页也没看,也没从背包里拿出来过。刘东北把背包背上,已经站到过道,随着人群向车门口移动。那一刻的刘东北甚至有些恐惧,恐惧这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他能感觉到身体内部的那种退缩意识,是生理上的。有人向前挤着,他就连忙让开,站到那人后面。他在后退。窗外的雨还在下,还在下,他没有雨伞。有人已经把带在身边的雨伞拿出来了。刘东北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句话,没有伞的孩子跑得快。他暗笑着,也算是对自己没有雨伞的自我安慰。刘东北仍在后退着,直到站在队伍的最后。他已经无处可退。他感到双腿很沉,犹如铅铸一般。他要面对曾经的过往,还有母亲失踪的事实,像两个沉重的枷锁,让他喘不上气来。为了寻找母亲,他必须下车。即使最后可能是极其糟糕的结果,但也只有下车后才可能知道,是希望还是绝望,都要下车。窗外的火车站看上去重新修过了,看上去崭新崭新的,透着冷漠。刘东北最后一个下车,好像有人在身后推了他一把,他回头看了一眼,根本没有人。站台上,有雨伞的人已经撑起花花绿绿的雨伞。没有雨伞的人也快速进入地下通道。刘东北的目光穿过站台看到不远处的工厂还在冒着烟,雨中的城市灰蒙蒙的。刘东北冒着雨进入地下通道,里面有股潮湿的霉味……刘东北随着人流出站。站在台阶上,雨好像更大了,雨滴落在地上溅起来。雨水里透着凉了。刘东北的身体后退了一下,他在辨别老来乐养老院的方向。那是他的目的地。是啊,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他的栖身之地。刘东北从台阶上下来,冲到雨中,很多人站在马路上拦出租车,刘东北等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个人上了出租车,走了。他还在等,把背包转移到胸前呵护着,后背已经被雨淋湿,一辆出租车停到他跟前,他连忙拉开车门上去。刘东北跟司机说,去老来乐养老院。司机怔了一下,说,那儿啊,下雨,路不好走,要不你换一辆车。刘东北说,加十块钱。司机说,那也不能到养老院门口,你下车后,还要走十分多钟。刘东北真想说,再加十块钱,但刘东北没说。刘东北说,行,开车吧。出租车绕到车站对面的人民路,向老来乐养老院的方向驶去。老来乐养老院在望城的平顶山下。刘东北透过车窗看了眼车站,当年离开的时候,那还是个灰色的建筑,上面有两座钟楼,现在钟楼不见了,在“望城站”几个大字下面安装了一个电子大屏幕,不时滚动着广告,很是刺眼。但还是让刘东北觉得缺少点什么。是什么?刘东北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那两个钟楼。没有了钟楼,让刘东北丧失了时间感。整个车站看上去现代化了,其实,在人们的心里反倒觉得倒退了,少了人情味。雨渐渐小了。司机问,这是从外地回来吗?刘东北说,嗯。刘东北问,现在的活好跑不?司机说,屁,一到晚上八点半多钟,大街上就没人了,像外国电影里面的宵禁似的。刘东北说,哦。这么差啦?司机说,可不是,尤其近几年,简直一塌糊涂。年轻人都往外跑,这城市都是老年人,要这样下去,都不敢去想啊!刘东北叹息了一下,问,钢厂的效益怎么样?司机说,能怎么样?几年前减一次工资,再没涨上来,一个月工人少开五六百块钱,谁还敢消费啊!够吃饭,够孩子上学就不错了。刘东北哦了一声。司机问,在外面是不是好混一些?刘东北说,还行。司机说,我要不是岁数大了,我也出去,从下岗那天就开出租车,开够够的了,落下一身病。在这儿,挣那点儿钱,除了保证一家老少饿不死,有个病灾的,都不敢去医院。小病儿就买点儿药吃,大病去医院也不给住院都是看门诊,整个城市的医保亏空,住院处不敢收病人,医保报销不了。你说,这个城市会好吗?真羡慕你这样走出去的。刘东北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司机问,你这去老来乐养老院看谁呢?刘东北说,我妈。我妈从养老院失踪。司机说,哦。这个养老院的名声最近不是很好。刘东北问,有什么事吗?司机说,也没什么,之前的老板是开矿的,被打黑进去了,换了个老板,资金跟不上,伙食和服务什么的都上不去。刘东北说,当年送我妈去的时候,是你说的那个开矿山的老板,我们去养老院看了,里面的设施和环境,还有伙食都很好,还看到那个老板和很多领导的合影挂在墙上,老板好像还是什么模范,区里的什么代表,他还有很多产业,房地产、矿山、生态园、餐饮酒店等。对了,好像去养老院还有一个福利,就是死后免费给一块一点五平方米的公墓。我妈决定去那里,是图什么,我也不清楚。真没想到如今……司机说,很多老人最近都从那里搬走了。你妈怎么失踪的呢?刘东北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电话里跟我说,晚饭后我妈还在和老人们闲唠嗑,睡觉的时候,我妈就不见了。司机说,哦。现在的年轻人也难,尤其像你们这样的独生子女的,总不能带着父母去外面吧……老年人的养老问题已经很严峻,但没人关心这些。像你妈这样的还有钱去养老院,那些没钱去养老院的,只能……祝你早日找到你妈。刘东北说,谢谢!我妈还有几个退休金,但不够每个月的,还把房子抵给了养老院。司机说,唉,拿房子养老也不是办法,现在的房子都过剩,哪还有人买啊!很多楼房盖起来,根本卖不出去,都空着呢。如果找到你妈之后,我建议你们还是换一家养老院……刘东北说,到时候看看。刘东北掏出烟给司机递过去,司机说,戒了几年了。一包烟七八块钱,省了。你抽你的,没事。刘东北不好意思,还是把烟插回到烟盒里,因为里面的秩序在抽出那支烟时被破坏了,他再插进去的时候,手指把烟撅折了,他开窗把折了的烟扔到窗外的泥泞中。有少许几粒烟屑被风刮回来,打在脸上,差点儿眯了眼睛。

旧地重游

抒情散文猜你喜欢
发表评论,让更多网友认识您!
深度阅读
爱情散文  名家散文  散文诗  诗歌流云  日志大全  人生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