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交桥下,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伫立于风中,他一度哽咽;望着“幸福之地”一夜之间竟被浇筑成铺满石锥的“城市森林”。此刻,他幡然明白,他将离开这本不该属于他的“家”,再次踏上一条探寻心灵麦加的栖息之地。
据悉,在广州白云区、天河区多处天桥和高架桥底,浇筑了水泥锥,有的水泥锥阵不仅锥头尖锐、富有杀伤力,而且存在时间已长达五六年之久。只是这些足以让人产生密集恐惧症的水泥锥大阵,目前却没有一个单位出面解释原因。街坊称,这些地方曾经流浪汉聚集,自打有了水泥锥,流浪汉被迫迁走了。有工作人员表示,过去桥底聚集了太多的流浪人员,市政部门为防止安全隐患,在桥底建了水泥锥。(7月4日齐鲁晚报)
广州作为最先开放的港口城市,最早接纳了外来思想,并形成了一整套独特的地域文化。按理说,它应比其他城市更具包容度和宽容心,让每一个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有尊严地活着,无关乎高低卑贱,无关乎富贵贫穷。然而一排排纵横交错的水泥锥,与其美其名曰是从流浪者的安全考虑,倒不如说其污染市容市貌更加贴切。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城市森林”,恰似一面高大森严的“柏林墙”,它似乎在警告流浪者:你们不属于这里!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基于多种原因,流浪本就是人生的不幸。在这之前,或许有的是遭遇不公的打工者,有的是妻离子散的悲愤者,有的家破人亡的孤独者......他们不愿“衣锦还乡”,不单是因为这里拥有更多的生存资源,而且还有各自不想回去的理由。相对于城市管理者来说,流浪者好似其“眼中钉肉中刺”,总欲“除之而后快”,以致于在城市里我们经常能看到“猫捉老鼠”的世态游戏。
在提倡“以人为本”的今天,看待一个城市的文明程度如何,从对待流浪者的态度中可窥一斑。流浪者这个特殊群体,并不是“城市牛皮癣”,他们每个人都有选择生存的权利,选择自由的梦想,哪怕这是多么的渺茫,多么的遥不可及。记得2008年颁布的《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救助管理办法》中明确规定:“不授予任何一个政府部门对流浪者进行强制驱离,只能是自愿救助。”这种偷梁换柱式的做法,间接性地对流浪者进行强制驱逐,此等浅陋之举只会让城市蒙羞,让文明倒退。更荒唐的是,有的城市管理者竟认为这是治理城市的良方,借鉴学习广州模式,在本地推广,在政绩上获得认可。可城市管理者忘记了他们面对的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是一群生活在城市里的边缘人。
“富者田连仟佰,贫者无立锥之地。”作为社会底层的底层,奢望、欲望、希望是如此的遥不可及,而绝望却时刻伴随其左右。正如《论语·雍也第六》有云:“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或许这便是流浪者心中最奢侈的梦想。作为城市管理者,应有悲天悯人的情怀,至少让他们有一个栖身之所,至少不能用筑水泥锥的带有暴力倾向的手段,逼迫流浪者无立锥之地。诚然,一个城市不可能无限地接纳流浪人员,管理者很难保证每项措施均达到“帕累托最优”,即保证至少一个人受益,没有任何人受损。但这并不代表城市可以通过浇筑水泥锥来满足管理者的“森林洁癖”。
冰冷锋利的水泥锥,宛如插入流浪者的心脏,引起锥心般的疼痛,放大了城市管理者与流浪者间的现实屏障和心理隔阂。当然也会有异议:“城市那么大地方,不拆除水泥锥,也有的是他们睡觉的地方。”即便拆除后解决现实问题的意义有限,但能体现管理者的以小见大行政哲学思维,因为这样做能让流浪者知道,他们仍是城市发展不可或缺的螺丝钉,对每一个流浪者不弃不离,正是城市管理者不容忽视的工作职责和良心升华。”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倘若有关部门能尽快明确水泥锥管理的责任,积极回应、并详解该水泥锥项目的来龙去脉。政府公信力建设未尝不可以成为一次政策改良并完善的机会,对流浪者采取多元化的无缝管理,灵活多变的衔接模式,不让流浪者心存芥蒂,而是心存希望,并有尊严地活下去。
但从另一个侧面上来说,城市管理和流浪者间的博弈是每个城市不得不面临的艰巨挑战,一些“职业乞丐”和流浪者常伴随和引发一系列违法犯罪问题。尽管有城市救助站,能给予最基本的衣食问题,并能提供返乡的车票,但仍有许多流浪者不愿意入住救助站。这里存在多年积淀下来的现实基础:流浪者需要的是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管理者需要的是发展,有条有序的市容。譬如,在广州水泥锥事件中,有市民就认为很多流浪人员栖居于天桥底下,不仅破坏桥底的绿化带,还给城市居民的生活造成很大的不便,水泥锥设置很有必要。作为市民这样想尚能理解,因为在这个群体里没有他们的亲人,无关于己。但作为城市管理部门段不可如此行政,修建水泥锥后,流浪者同样能从这里搬到那方,依旧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对待流浪者最合理的政策,不是躯干,而是收留;不是打压,而是保护。正如广州市政协委员韩志鹏先生所言:“对待流浪汉,只要他们没有违法犯罪,政府要么给予其福利,要么给予其自由。”这才是治理之道,执政之本。
说到此,忽然想到那句铿锵有力的话语:“对待知识分子的态度标志着一个民族的文明程度,对待工人农民的态度,则可考验这个民族的良心。”同理,“对待流浪者的态度标志着一个民族的文明程度,更是考验这个民族的良心。”拆除水泥锥不难,但拆除心理隔阂不易;拆除水泥锥不难,但拆除深埋在心中的“水泥锥”却难上艰难。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还有下一个“水泥锥现象”的出现,就看执政者的管理智慧了。其实,简单与复杂,希望与绝望,就在一念之间,如何让这本不该存在的“城市森林”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这的确是一个问题的问题。